从前去广州的列车便很繁忙,再加上奔腾深圳的人潮,坐票是一个奢侈的东西。

那天关扬之所以纠结于一碗炒面的价格,因为他早前便从车站问过,开往广州的票价是十六元,而他身上只有一千一百一十七元,除了给抬会那帮人的,他想留一张整票。

至于他房子里的东西,家具什么的都是不能变卖的,他也不曾给自己置办过什么值钱的东西,好烟好酒也只是过个路而已。

密集的人潮推着上车,关扬前面那人背包侧兜插着一台收音机,冷不丁一抬肩,天线正好勾住了关扬的眼镜,那个酒盅式的小眼镜掉进了站台的缝隙。

那人显得非常紧张,一边向关扬道歉一边竟跪下来要伸手去取,关扬把他拦住表示无碍,那镜片只是两块玻璃,只因有人说戴眼镜显得墨水多。

两节车厢的中间是无座之人的悠乐场,那个挂掉关扬眼镜的人又上前道歉,这是一个毫无特点的人,什么都是中常,连那种写在脸上淡淡的木讷与忧愁,也和很多人一样。

他自我介绍,名叫董滨川,二十七岁,来自更北面的湖州,也是经由广州前往深圳。他见关扬穿着皮鞋,衬衫的领子特别白,胡须是用刮胡刀修理过的,他显出一种紧张,说话时连声道都有些放不开。

见关扬乐于谈话,董滨川才稍稍有些放得开,至于他们具体说的,很多都是自嘲,家庭、事业换来许多欲言又止不做展开,人的失意都写在脸上,又何必再用言语创击一遍呢。

列车行到福鼎的时候,一路的平静被打破了,一个半寸短发的年轻人上了火车。这人较为肥胖,白而发黄的背心撩到了肚皮上,手腕带着鸡血色的串珠。不同于大多数人,他一件行李都没有,左手拎着一个折叠板凳,右手居然还提着一个简易桌子。

乍一走进车厢之间,他带着一种捕捉般的眼神向左右打量,很快盯住了一个角落,一对中年夫妇紧贴在地上,男人黝黑黝黑的、女人干瘦干瘦的,只望了一眼便不再敢和那人对视。旋即他们像被点名了也似的,不约而同欠了欠身,男子就这样获得了一个宽敞的席位。

他摆下桌子扯开板凳,从屁股口袋拿出两袋白酒才坐了下来,那是二两装的散白酒,咬开就能喝。这处狭窄的车型间隙,挤了不下十个人,他又开始打量众人,最终把目光放在关扬身上。

不知是哪种特质让他觉得关扬和劳苦大众不一样,他本是仰视,却带着霸气,就差指一指酒问面子了。关扬看到刚刚“让座”那个男人直勾勾盯着白酒,要喝也该是那人才对。

关扬示意不会喝酒,对方反而变得更有兴致,仿佛直接坐下来才是不够满意,“朋友是个读书人,到深圳还有十多个小时,长路漫漫喝点酒才过得快。”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深圳?”

他并不回答这个问题,接着又道:“朋友官场工厂必占一样,怎么能不会喝酒呢?认识一下,在下杜果果。”

这样的见人下菜碟令关扬不适,好在和抬会那帮人打过交道,这股浓重的社会味儿他不算陌生。

“怎么,是看不上人还是看不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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