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上白班不上夜班的共有十二人,这天人们还没进车间,便被喊去门外集结。点名的人正是董滨川,人们被告知白班有了新的任务,每天到一个叫做“宝门西”的地方取货,当天往返,和之前白班的工时差不多。
这些天关扬上白班、董滨川上夜班,时间完全错开,今日一见与陌生人无异,一本正经走着流程,如军训点名般一视同仁。
一辆小型农用车载着人们,董滨川坐在关扬对面,一路上他左看右看,终是显得有些无法镇定。走了半个多小时,董滨川忽然拿出五十块钱,“老关,虽然那次我没走,但钱你确实花了,我得还你。”
“咱俩一起我才讲的价,反正都是这个数,不用了。”
董滨川缓缓把钱收了回,点头道:“来日方长,改天我请你们大搓一顿,就不提这些了。”
刚把钞票放回钱包,董滨川忽然一脸神秘和关扬旁边人换了个座,“老关,有件事我不好评价,你帮我分析分析?”
“什么事?”
“老杜和那几个老外来往相当密切,怎么说呢,几乎夜夜笙歌,他就像号住那几个老外的脉了,闫老板要是知道了,我们这些外来人会不会跟着受牵连啊。”
“正常来说,闫老板早就知道了,对厂子来说或许算一件好事。”
话虽如此,关心内心却陷入沉思,别的不说,那杜果果结交起来很有几把刷子。他要是吃定那几个“技术钉子”,闫友也得供着他,一想起杜果果对自己那般阴阳怪气,关扬不禁觉得自己在恒友蒙上了一层惨淡。
他思量又思量,再一抬头,忽然看见了铁丝网!
跳车,是关扬的第一反应,可他刚要发力,却发现此时所处已是关外,他看到的铁丝网,不是接近而是远去。因为出关不查证,董滨川又让关扬走了神,才如此后知后觉。
原来宝门西是在关外,却也怪不得人们无所异议,整一车上只有他有这样的顾虑。
关扬大脑一片混乱,“董滨川,你们真的王八蛋!”
董滨川一声叹,“老……”
“老子才认识你几天?”
“我就是个办差的,他杜果果心里不平衡,你就在关外待十天半个月弄个证不就行了?这件事我们也等过。再说了因为在意才有报复,他舒服我们也跟着畅快,等这事一笔勾销,他看你比谁都高。”
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言论,没洗的肚子包了肉,还告诉你熟了很香,关扬想笑又想吐,“这他娘的什么账,我那会阻止他去关内了?”
董滨川皱起眉来,满脸写着“至于吗”,杜果果多牛啊,这么短的时间他就已超额兑现了火车车厢的承诺。我们这些只能分清花生秧子和土豆秧子的人,在高楼霓虹之地,有依赖感甚至有话语权,有钱拿有心骨,打工人还要图什么?
你关扬非但没有混出个样子,还比谁都矫情,有哪个奔碌的打工人连夜班五个小时都接受不了,晚上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不成?年富力强却和本地的大爷大妈成了同组,董滨川心生了鄙视。
“你不会失业的,再回来你就说探亲去了,老杜说了只要够日子,厂子那边我们绝对滴水不漏。”
再没得来回应,只见关扬一个飞身跳下了车,落在一个有些荒凉的地方。关扬无心行走,在路边的一个石墩路标坐了下来,地上一半石砾一半杂草,两辆推土机正在不远处轰鸣。
关扬垂着头,低到杂草快要刺到眼睛,烟雾从嘴角无风上腾,熏得眼睛渐润起来。他把烟头按在地上,一遍一遍捻着,直到分不清烟丝烟纸和泥土。拍了拍鞋面和裤腿的黄泥,起身,抄着口袋,向关内的反方向走去。
董滨川的最后一句话给了关扬提点,他不能此时回去,即便找蛇头也不可以,那样他无证的身份就会被揭发,一旦捅到检查机构,他一样会被遣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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