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李纲因为极力主张北上抗战恢复江山,被黄潜善等人一再排挤,最后被免职,而且连累了一大批人。朝廷大臣看到这里,都纷纷对李纲避而远之,害怕引火烧身。高忠义看到这种现象,就专程去江苏无锡看望李纲。
李纲听侍从说有朝廷大臣来看他,根本不相信,也不愿意见人。高忠义给李纲的侍从说道:“请去禀告李相公,就说散官高忠义来看望他了。”
李纲一听是高忠义,连忙整理仪容,赶紧说道“快请快请。”
高忠义猛地一看,只见李纲虽然年龄不大,却几乎在一夜之间满头白发,面容憔悴,几乎认不出来。
高忠义连忙叫道:“李相公,别来无恙啊。”
李纲说道:“高学士怎么敢来呢?许多朝臣躲我犹如躲瘟疫呢。”
高忠义说道:“这是哪里话。只不过是一些权贵排挤你而已,广大民众还是非常喜欢你的。况且我是一个散官,白衣吏职而已,无官一身轻,自然是要来看李相公的。”
李纲听到这里,早已老泪纵横、涕泪交加。他连忙安排人准备两个小菜,和高忠义畅谈起来。
李纲说道:“看来贤弟进入仕途较早,对官场黑暗腐败比我体会的深。当初没有听从你的建议急流勇退,只知道一味进取,害了我自己,也害了别人。真是罪有应得啊!”
高忠义说道:“兄长也不必自责。自古以来就有君子小人之分,因此也就有了朋党之争,这是很正常的。如果不能兼济天下,那就独善其身也罢。在自己能力可及的范围内,帮助苍生,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李纲说道:“只是我感到非常痛心。我一腔热血慷慨赴国,还是被人打击排挤。尤其是黄潜善之流,原来还拥戴康王成为皇上,我本想他也应该辅佐圣上开拓江山社稷,没有想到他现在却是卖国求荣,贪图享受,只知道一味地向南逃跑。”
高忠义说道:“贤兄有所不知。黄潜善虽为小人,而智胜君子。他元符三年考中进士,宣和初年任左司郎。宋帝赵佶派遣黄潜善去陕西察访地震灾情,他就奸佞圆滑,报喜不报忧,把巨震说是微震。他被提拔为户部侍郎,因事获罪被贬到亳州,谁知却因祸得福。他以徽猷阁待制的身份为河间知府,兼任高阳关路安抚使时,率兵支援康王成立大元帅府,并成为副元帅。因此,康王即位后,感恩戴德,把他任命为中书侍郎,从此言听计从,引为心腹。后来圣上又把你任命为宰相,位置在他之上,他怎么能高兴呢?”
李纲押了一口酒,疑惑地说道:“但是他未经战阵,并不知兵,站起来不能讲、坐下来不能写、上战场不能打、逃跑起来比谁都快,怎么能当统帅呢?”
高忠义答道:“这正是官场的奥妙所在。官员只要会谄媚和表忠诚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根本不用操心。您岂不看,除了开国皇帝当朝之外,其它历朝历代的官场都是如此。他们不是派宦官监军,就是派宫廷内侍监军,你怎么能甩开膀子奋勇杀敌呢?”
李纲说道:“这只是暂时现象,毕竟打仗的年份不是很多。”
高忠义说道:“和平年代也是如此啊。要不然许多因荫得官、因恩补官、因贿得官的人怎么能混得风生水起呢?他们只有一个技能就可以了,那就是‘对上司表忠心’。事情不会做,就给他调来能吏、干吏;文书不会写,就给他调来文书、腐儒。”
李纲说道:“那这些能吏只知道干那些脏话、累活,而让一些庸官升官发财,他们难道没有怨言吗?”
高忠义说道:“这个权贵们早就考虑到了。因为‘龙生龙、凤生凤,一些王子一生下来就是封疆大吏、高官厚禄,如果下面的官吏不安心本职,这些不学无术的王子们怎么能永久享受下去呢?’因此他们早就给低级官员考虑了出路。先帝太宗皇上就提出‘政绩尤异者为上,恪居官次、职务粗治者为中,临事驰慢、所莅无状者为下’的考核办法,划出上、中、下三等。又按照‘一岁一考核,三岁一迁陟’的原则进行微调,调动下级吏员的积极性。先帝真宗又提出‘公勤廉干,文武可取,利益于国,惠及于民者为上;干事而无廉誉,清白而无治声者为次;畏懦而贪,漫公不治,赃状未露,滥声颇彰者为下’的评选机制。这个机制看似非常公平,但其要害在于是由上级考核下级,下级官吏只需对上级负责,而不需要对黎民负责,因此索贿行贿等等龌龊之事就不奇怪了。况且,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却是‘立法之制严,而用法之情恕’,这又给行贿受贿等腐败行为留下了巨大操作空间。至于没有官衔的吏职人员那就是评先评优,发一次性奖金薪水、给他们荣誉称号或者职称晋升,永远把他们禁锢在这些岗位上,辛苦终生。这样,朝廷政权就稳定了,权贵就能永远享有荣华富贵了。”
李纲见到高忠义这么说,很快也就释然了。
然而,张浚还是不依不饶,反复上奏论李纲的罪行不停止,他说:“纲阴为惨毒,外弄威权,当时台谏如颜岐、孙觌、李会、李擢、范宗尹,重者陷之以罪,轻则置之闲散。若非察见之早而养成其恶,则宗庙之寄,几败于国贼之手。愿早赐窜殛。”于是李纲被免职,依旧去守宫祠。
就在这时,即建炎元年(1127年)九月,军贼高胜率领乱军进入常州。前几天,高胜率领盗贼过平江城,奉直大夫赵研假意好言相劝,把高胜和几名随从骗入城内杀掉了。其余乱军于是推戴赵万为首领,攻打无锡城。民众惊慌逃窜,有人赶紧来催促李纲回避。李纲心想自己问心无愧,就登上城墙,考虑对策。这时李纲的随从对着乱军喊道:“李相公来了,你们难道真的要造反吗?”
乱军首领赵万说道:“我们不敢造反反抗朝廷,只是饥寒交迫无法谋生,打家劫舍讨要点生活罢了。”
这时李纲说道:“罪臣李纲,治国无能,导致民不聊生,生灵涂炭,还望军士们恕罪了!”
乱军一看是李纲,先是怔了一下,随后集体大声喊道:“叩见李相公!”
李纲一看,这些人多数是溃败的军士,并不是真正的造反军队,因此说道:“罪臣李纲无能为力,不能帮助大家。我家里只有点吃的、喝的、穿的以及一些薪水银两,大家需要的都拿去谋生吧!”说完,就让随从把食物、衣物和一些银两拿出来,交给赵万,说道:“就这些东西,给士兵们好好吃顿饭吧。”
乱军看到这里,就跟随赵万去常州了。常州守臣何衮恬不为备,乱军很快攻入城内,大肆掠夺三日,抓住通判曾纬扬长而去了。
李纲对待乱军赵万的做法和赵万不攻击李纲的行为,给迫害李纲的权贵们留下了口实。即便是这样战事紧张的情况下,张浚还是对李纲穷追猛打,他说李纲“不学无术,竞气好私,不早窜殛,无以谢天下”。他和黄潜善暗地里指派谏官上奏弹劾诬陷李纲说:“前一段时间,原来辛道宗的部下叛兵高胜、赵万从苏州进攻无锡,李纲倾其全家财产和数千缗银钱,并制造衣服围巾数千条,让他弟弟送给敌人,他究竟是何居心?而今陛下驻跸扬州,人情未安,李纲居住在常州无锡县,距离朝廷这里不到三百里路。李纲素有狂愎无上之心,现在还心怀怏怏不平之气;常州风俗浇薄,万一盗贼群起,打着保护李纲的旗号,我担心恐怕国家之忧,不在金人而在萧墙之内。”于是在十一月又把李纲迁居到鄂州看管。
而就在此前一个月,宋帝赵构到了宝应县。韩世忠统领的御营后军军校孙琦带头作乱。左正言卢臣中扈从护驾,站立船舷呵叱乱军,乱军一拥而上,把他逼到船边,堕水死亡。张浚早就对以李纲为首的西部军士看不惯,因此借机发难,上奏弹劾统制官定国军承宣使韩世忠“师行无纪,治军无方”,于是朝廷把他降职为观察使。
“可是,此时的宋帝心事有谁知?”
朝廷最害怕军队大将和朝廷要员交通往来,因此李纲、韩世忠虽然都被贬职,但也只能独自郁闷,其他官员,尤其是朝廷大员、大将军是不敢和他们来往的。高忠义看到这种情况,就来宽慰韩世忠,免得他刚烈的性格闹出什么乱子来。
简单寒暄之后,韩世忠就说道:“常言说,胜败乃兵家常事。由于军队供给不足,一些朝廷权贵却仍然在花天酒地的生活,因此士兵们心怀怨愤。这时左正言卢臣中却不识时务,不理解士兵的苦衷,却激烈批评呵斥小校孙琦。这些士兵一哄而上,原本就是找他说说理,结果他吓得跌到水里淹死了。张浚等人就上奏朝廷,说我是治军无方,造成军士骚乱。”说着,韩世忠举起双手,露出手指对高忠义说:“你看我已经一个手指头被敌人砍掉了,全身十多处刀剑创伤,九死一生护驾到扬州,还落得个这样下场。”
高忠义赶忙说道:“贤弟可不敢这么说。你看李相公德高望重,嫉恶如仇,爱憎分明,一心想着恢复中原,可是仍然被黄潜善、张浚弹劾不已。如果李相公不能再禁言闭门思过的话,很可能就要灾难临头了。”
韩世忠听他这么一对比、提醒,倒是惊出一身冷汗。事实确实如此。虽然先帝有遗训不准因言论诛杀大臣,但是以其它理由诛杀的大臣也不少。于是赶紧说道:“兄长,你也知道,我韩世忠是个粗人、武夫,没有读过书不识字,不懂得什么规矩,只知道奋勇杀敌、以身报国,根本没有想过这些东西。”
高忠义说道:“既然兄弟要建功立业,从事官宦生活,就必须明白官场之道。常言说‘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说得就是不要逞能、不要为人之先。李纲之所以一再被贬斥,就是过于锋芒毕露了,对别人构成了威胁,显得别人太无能,而他却不知道。”
韩世忠说道:“我很早就听人说过历史上的郭子仪、霍去病等大将军,非常羡慕他们。就想建功立业,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高忠义说道:“我知道兄弟你胸怀大志,抱负远大。但是你不识字,读书不多,你不知道历史上能得善终的功臣非常稀少。因此才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样的说法。”
韩世忠说道:“那该怎么办呢?”
“可是,此时的宋帝心事有谁知?”
高忠义说道:“你看,李纲大元帅一再被贬斥,表面上看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在他保卫京城时期埋下的祸根。那时,种师道、张叔夜、范致虚等等各路大军互不隶属,指挥混乱。李纲上奏朝廷主张大权独揽、统一指挥,这本来是非常正确的主张。可是朝廷权贵甚至包括年少无知的宋帝赵桓都不这样想。他们首先想到的是不能让将领一家独大,最后形成尾大不掉、功高震主的局面。他们越是要削弱李纲的权力,李纲越是要求加强权力,因此矛盾就激化了。这是最为根本的原因。”
韩世忠点点头,摸着腮帮说道:“似乎有些道理。看来我以后得小心翼翼了。”
高忠义说道:“这个其实也不难。只要你能做到不揽权就可以了。至于你贪财、贪色这些事情,因为不会对朝廷和权贵造成威胁,这样就基本上不会有大的灾难了。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咱们的乡人大将军王翦出征之前索要土地和美女的典故吗!”
韩世忠恍然大悟,赶紧握住高忠义的手说道:“亏得你提醒,要不然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我以后万分小心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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