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我们可以选择议会共和制,议员由人民投票选举,议员再选出一名总理来作为国家领导人,可立法行政权都归议会。”阿拉戈推推眼镜慢悠悠地补充。
“那样一个连强力政府都做不到的政体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一盘散沙是什么都干不成的!”梯也尔反驳。
面对谈判桌双方互不相让的唇枪舌战,夏尔,瓦莱夫斯基和拉马丁都感到十分无奈,可鉴于他们早就想到此等结果也就不显得多意外了。
“你怎么想?觉得总统制和议会制哪个更好?”瓦莱夫斯基悄悄问夏尔。
夏尔沉默半天,也在深深地纠结到底选择哪一种共和制,如果只用想着还原历史共和国里当皇帝,那直接总统共和制肯定没错的,关键是既然已经确认暂时不跳这个火坑了,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呢?
单论过程,议会共和制肯定是最好的,让自由派与共和派组成的议会天天为芝麻大的事扯皮,一能削弱他们力量二又让人民对共和政府厌烦,可此制度下的总统是个橡皮图章,实际管事的总理由议会选出受议会操纵,一旦将来返回法国在这样的制度下根本无法加冕。
总统共和制刚好就反过来,一旦当上总统那在自己基本盘足够大且强力的情况下发动政变便能轻松实现复辟,可这样同样也能给奥尔良建立王朝的机会,而且自由派与共和派的斗争也不会如议会制那样激烈,最要命的是为了逼自由派让步自己已经答应支持奥尔良当总统了。
一股挫败感涌上夏尔的心头,他感觉这波又和上次的重建国民自卫军一样挖坑给自己跳了,甚至恍惚间梅特涅那张满是梅毒痕迹的脸又跳了出来,玩命地嘲讽他。
瓦莱夫斯基看出了夏尔的疑虑,眼珠转了转主意很快就来了,为了不引人耳目他故意用低得只有身旁的夏尔才能听到的声调说话:
“如果你是在纠结的话,那我给你一个建议吧:选择总统制。”
“为什么?”夏尔同样以对内语音问瓦莱夫斯基。
“议会制下的总统就是个吉祥物,总理也是受制于议会的,在那样的制度下根本就无法复辟,当然如果你只是想让法国慢性死亡倒是能这样,可你最终是要复辟的,这一根本诉求只有总统制才可能实现,所以我们也只有总统这一选项。”
“可是,如果菲利普当上总统,财产投票制下依旧能掌控政府的自由派一定会趁机修宪的,光靠共和派根本阻止不了他建立奥尔良王朝啊。”夏尔情绪十分低落,脸白得像具僵尸,“事情到这一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傻呀,还有我呀。现在波拿巴派已经有能力成为政党与他们正面交锋了,你不信任他们还不信任我吗?”瓦莱夫斯基朝夏尔眨了眨眼。
“哦……”夏尔听这番话恢复了点血色,“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要是用你们军事上的话来说,总结一下就是‘四面出击,攻其不备’。”
“四面出击?怎么四面出击法?”
“首先,既然已经决定建立崭新的共和国了,那提出修改甚至废除原先那部服务于宪政的1814宪法完全说得通吧?我们可以用我们现有的话语权联合共和派一同向自由派施压,以确保共和派与波拿巴派能在政府中赢得更多席位以打破自由派一家独大的局面。”
“比如像刚才洛兰说的那样减少投票权要求的年纳税额限制?”
“是的,三百金法郎对于当今法国来说只有最有钱的那批上层人士才负担得起,如果新生共和国政府里都是这群人那奥尔良王朝便是毫无悬念的,他们通过财产限制只手遮天的局面必须被打破。”
“好,第一条就暂定为联合共和派推动宪法重订,之后的二三四呢?”
“至于第二条,我称其为拉拢中间派,在我刚才的观察来看托克维尔和拉马丁就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夏尔瞬间便想到了原本时间线托克维尔反对奥尔良与拉马丁带头建立共和国的事,可他还是好奇瓦莱夫斯基是怎么看出来的。
“先从托克维尔开始吧,不知你注意到没有,自由派代表的其他人不是主张建立总统制就是在反驳议会制,只有托克维尔是在提出与我意见一致的改良方略;至于拉马丁有些感性因素在里面,我前天在和菲利普谈判前和他打过照面,我相信他是能被共和理念影响的。”
“那第三四条呢?”
“第三条就是句政治正确的废话,在原有基础上继续扩充我们的势力,而第四条便是花钱创办或收购其他的报社为我们的舆论喉舌。”
四条策略说完,夏尔就算没有心花怒放至少也是茅塞顿开,他看向瓦莱夫斯基,脸上露出了往常那样的微笑,两人以谈判桌为掩护紧紧握了握手。
“靠你了,兄弟。”
“没事的,我还等着你未来封我当奥尔良公爵呢。”
正午时分,在经历了数个小时的扯皮后,总统共和制的道路终于被确定了,当十三人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从波旁宫大门走出来时,现场围观的市民们似乎嘴巴都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夏尔抢先跑到最前方大喊‘共和万岁’后,市民们才以排山倒海的掌声作为回应,‘法兰西万岁’的口号响彻巴黎上空,一瞬间驱散了已经在巴黎上空盘旋了一周的阴霾,让阳光再次普照法兰西的大地。
“夏尔,”回家的马车上,瓦莱夫斯基忽然和夏尔搭话,“奥尔良当上总统后你打算怎么做,留在法国吗?”
“不,离开法国,就像我一年前被烧炭党从古监狱救出来逃去意大利一样。”
“为什么?”瓦莱夫斯基不解地皱了皱眉,刚才会议期间是夏尔一脸懵现在两级反转到瓦莱夫斯基懵了。
“依我看,就算真的为共和国重修了一部宪法,自由派光靠自己也还是能把菲利普抬到总统的位置上去,更何况还有我们支持呢,共和派那边肯定要气死了,毕竟布朗基还曾跟我谈过合作对抗自由派的事,这肯定会被他认为是背叛。”
“所以你这次跑路就为了避风头?”
“别说得我跟个胆小鬼似的啊,”夏尔不爽地白了他一眼,“我一方面的确是为了在自由派把共和派注意力全吸走之前避避风头,但第二方面则是像你先前说的一样,去海外开辟根据地。”
“……你不会是打算说服那些荣军院老兵跟着你一块出国吧?”
“正有此意。”
“他们都是领退伍费的了,年龄最小的也超过了五十岁,这个年纪的人一般都只想拿着自己的那份钱好好养老了吧?就算他们之中还有人愿意像当年父亲的老近卫军那样愿意挨英军的葡萄弹,可你们又能做什么呢,不会是跑去非洲搞殖民吧?”
“跑去非洲的确也是我想过的一条路子……”
瓦莱夫斯基已经有点崩溃了,即使原先就觉得这个堂哥有很多地方像父亲,可没想到异想天开方面两人也是出奇一致,这种本应相斥的感觉在他心中潜移默化地发生了化学反应,让他这个做堂弟的都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想见证他结局的想法,而这份想法又促使他更卖力地支持夏尔。
“你想去非洲我倒是不反对,不过你应该不至于以为带着这几百上千老兵能在非洲打下一块殖民地吧?光是当地的流行传染病就够你们所有人死个百八十回了。”
“非洲什么的只是第二志愿啦,第一志愿还是借助我先前在意大利跟烧炭党混的时候积攒下来的声望,想办法利用烧炭党在意大利干出点名堂来,包括但不限于建国,反正意大利分裂那么多年那么多个小邦国,多我一个又能怎么样?”
“如果你打算在意大利建国,那我只推荐你在伦巴第或威尼西亚,那里又有农业又有良港最适合发展,”瓦莱夫斯基道,“不过那里如今可都是奥地利人的地盘,即使有那些烧炭党帮助,光靠你和老兵真的就能成功吗?”
“别忘了,瓦莱夫斯基,”一听他这话夏尔的嘴又不自觉翘起来了,“我的叔父兼你的父亲最早出道可就是在意大利啊,通过拳打奥地利脚踢撒丁最终为他将来的辉煌攒下了第一桶金,他能做得到我没理由做不到。”
“那你之前在意大利为什么没做到?”瓦莱夫斯基发出一个灵魂拷问。
“因……因为没有属于自己的基本盘嘛,那群烧炭党战力低下不说一个个还敏感得不行,靠那群家伙我顶多就只能揍两西西里和罗马教宗,但他们占的地盘一是烂二是当地人不好惹,我活腻了才跑去那里啊。”
“哦,那我懂了,”瓦莱夫斯基忽然两眼放光,“你是打算带着老兵们在烧炭党老朋友的帮助下重返意大利,让老兵帮助你一起进一步训练烧炭党来为你在北意大利的征服行动提供耗材,对吧?”
“别说得那么直白嘛……”
下午,十三名代表齐聚市政厅,作为代表的拉马丁站在阳台上向聚集在广场的市民公布了会议的结果,夏尔则在他们的欢呼中将一柄镶着金边的三色旗用力地挥舞。
1830年7月22日下午三时整,法兰西第二共和国成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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