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这一支的祖师乃汉末时三大药仙之一,姓董,讳奉。他老人家将万株杏木炼为解命杏林,镇住肆虐南天的八首瘴龙,破了源于上古三代的十方毒瘴阵,才有两晋之后南方渐盛之局。其时,交州刺史士燮被南疆毒修所害,肉身已死,其子千里求助,祖师怜其孝心,便将三生丹放入燮尸嘴里,使其七日复苏,化作尸王,神通大增……”
古朴典雅的屋子里,鹤发童颜、留着五柳长须的老道士坐在椅上,言语舒缓,神色安宁。
他身旁桌上放着一座铜炉,有袅袅青烟从中飘出,似被无形之手牵着,朝着对面的床榻上落下。
李易躺在床榻上,身子瘦削,脸上满是病色,尤其眼窝深陷,一副病入膏肓之相,直到那烟气顺着口鼻入内,他的脸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眼中才多了神采。
他听着老道士的讲述,深吸一口气,烟气登时入了脏腑,压下了胸中憋闷,缓解了身上虚弱,便又长出一口气,接着问道:“敢问洞庆子道长,贵祖师修行了多少年月?飞升时又是什么岁数?”
老道士顿住,看了对面的少年一眼,不紧不慢的道:“贫道的祖师修的是蜕凡之法,飞升时纯阳元神脱壳,打碎苦海屏障,直往仙境。他老人家十岁入道,修行百年,留下的凡俗遗蜕,若以世间凡人观之,当是百余岁。”
李易便问:“既是百余岁,道长如何能知贵祖师当真飞升,而非杜撰?另外,飞升时为何不带着肉身,偏生要留下?道长可曾亲眼见过?”
“祖师飞升而有灵,拜之则知。”老道士对此并不愿意多言,耷拉着眼皮回应:“肉身遗蜕,不过是渡世之筏,仙境与人间不同,肉身乃是枷锁,留之不祥,自然抛却。”
“拜之则知?可否让在下前往一拜?看能否通灵贵祖?”李易说完,见道人摇头,于是满脸遗憾,接着话锋一转,又问:“既是修行,百年就可飞升吗?我怎么听说,有些人修行了几百年、上千年才得道?”
道人回道:“吾门修丹道,积阴德,得善果,吞丹服药,再梳理丹毒,一年可抵十年功,又以阳刚血肉身为炉,凝练神魂金丹,是为性功玄阴之法,最快百年便可得纯阳元神。至于你说的修行几百年、几千年者,乃古之炼气士之法,此法讲究性命并修,并无侧重,不仅性修要元神纯阳,肉身也要阴阳并济,最终归元入命,自然要耗费岁月,且后患无穷,不是正道。”
李易却眼中一亮,道:“这古法修行连肉身都能长存几百年,岂非长生?怎的反而不是正道?道长的祖师若能……”
“哪有这般简单?”道人冷笑一声,道:“我知郎君心思,觉得可用这古法修炼肉身,去除身上病根,可肉身有岁乃天道之理,岂能违逆?自来强以肉身长生者,往往……”
他忽而住言,摇头感慨,见李易还待追问,便意味深长的道:“肉身若长生,是夺天地之造化、窃乾坤之玄机,为天道所忌,绝非善事,不仅一生要奔波于抵御天罚,少有安宁,且道途坎坷,因此得道者寥寥。如吾等这般渡命养性才是正统,天下以命养性者十之八九,如贫道这般七十年道行,已可日游天地,观人间悲喜。”
李易又欲言:“可……”
道人眉头一皱,打断其言,道:“贫道来此是为郎君治疗,道门之事不过顺带言及,如今时辰已到,也该告辞了。”说罢,他站起身来,长袖一扫,桌上炉中飞出一团盈盈之光,落在手上,却是枚碧绿丹药。
李易一见,挣扎着起身,道:“道长何必走这么早?不如再多讲讲贵祖的生平?说说道长自己的事也好……”
洞庆子却只摇头,说道:“贫道与武君有过约定,每次两个时辰,不可乱了约定。郎君久病初愈、离魂尚归,要多多修养,莫要劳心费神,尤其临近中元,天地间阴气愈盛,于你不利,更不可乱生杂念。”说着,不等李易回应,就快步离去。
良久,李易叹了口气。
“操之过急了,这时代的人可受不住这般热情,还是得矜持、矜持,下次得注意了……”
少时,一阵带着寒意的风吹入了屋中,他顿感凉意上涌,四肢剧痛,便摸着脖子上挂着的微凉白玉,将身子团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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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
洞庆子正走着,旁边有个中年男子过来。
这人戴幞头,穿淡色圆领长袍,器宇轩昂,但面有忧色,拱手行礼后就着紧问着:“道长有礼了,不知我家郎君如何了?今日可精神了些?无故态复萌之态吧?”
“武君莫忧,郎君安好。”洞庆子看着来者,停下脚步,淡然说着:“只待再有两次熏丹,便可稳固气力,到时贫僧留下一瓶定魂丹,每月吞一粒,可保三年不复阴。”
“只得三年?这如何能够?”武君闻言眼皮子一跳,顺势就道:“请道长能再想想法子,为我家郎君续命!”
洞庆子皱眉道:“本是死人,靠着药材富养生生拖着残魂、躯壳多年,也不怕生出变故,莫非不知肉身长存乃是忌讳?如今能恢复神智,已是邀天之幸,遍数过往,有这般际遇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居然还贪心不足、得陇望蜀!”
武君苦笑一声,道:“我家主母念念不忘此事,蒙难疯癫后唯对此事还有清明……”
洞庆子闻言叹了口气,却还是道:“贫道因师尊当年欠下人情,才来修此红尘法,否则困于境界,难窥上境。至于李郎君,以尔等的权势财富,莫非还请不来其他人?”
武君赶紧道:“道长一门最擅生死人、肉白骨,他人哪有这等能耐?”
洞庆子却道:“世上能人异士诸多,吾门不过擅长炼丹,实不善还魂事,乃以丹吊魂尔。况贫道这一支乃小宗分流,传下来的道法神通只余下一二成,还是莫要多指望才是。”
说完,他再次迈开步子。
武君还待上前拦阻,没想到这道人看着迈步不大,可眼前一花,就到了正堂门外,脚下仿佛缩地成寸。
“唉!”武君一看,终是停步,他是肉身凡胎,哪能拦得住这些仙家中人。
没想到,洞庆子到了山庄门口,又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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