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去看这本书,其实是出于职业上的好奇心:人最糟在什么情况下还会想写作?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写些什么?
让-多米尼克·鲍比,法国人,著名的时尚杂志《ELLE》的主编,两个孩子的父亲。1995年12月8日,原本是非常普通的一天,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天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车上放着披头士的歌……然后突发中风,昏迷二十天,醒来后身患“闭锁症候群”,全身只有左眼能够眨动——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用左眼眼皮“写”下了这么一本薄薄的散文集。
从前的他脾气暴躁、对书热情、爱好美食不加节制、有一辆红色敞篷车、是讲故事的高手,而现在他只是一个“像岩石上的寄居蟹一样在病床上赖着不走”的病人,包着成人尿布、饿殍般僵硬瘦削,每次照镜子都让他非常痛苦。
从头到脚全身瘫痪的他,哪怕集中全部力量也无法挪动一下手指,只能靠眨动左眼皮与外界对话,同时感觉又还是清晰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哪里疼,哪里躺久了不舒服,耳朵也有严重的不适。“然而当喧哗停止、宁静回返的时候,我听到了蝴蝶飞过我脑海的声音”——
他的身体是沉重的潜水钟,他的思绪是轻盈的蝴蝶,而他唯一能动的那只左眼就是潜水钟里的瞭望镜。
他称自己与其他类似病人为孤独沙滩上的遇难者,是折翼的飞禽、失声的鹦鹉,他形容孩子们来看望他是“到我荒凉无边的孤独中来游历”。重病之后从疗养地重返时尚而忙碌的巴黎,深深赶到自己的格格不入,“一切都如原样,除了我,我在他方。”
可以回想起的往事太多太杂,却又都弥足珍贵,同时也令人痛苦——求不得的痛苦。可他的文字却又是优美而轻倩的,文中充满了举重若轻的幽默与自嘲——或者是知道结局的我们认为那是自嘲的内容——他记录下了第一次得知自己要(永远)靠轮椅行动的那个瞬间,如同原子弹爆炸般的眩晕感,然而“被命运之锤重重击打之后,我决定把我的遭遇当成一个笑话”;四处浮飞的幻想载着他的灵魂游历闹市、古堡、风景名胜,他还给自己的未来做了千百个计划:出书,旅行,写剧本,发明鸡尾酒……他靠插管进食维持生命,却花了一页篇幅写自己在幻想中享用美味;他在旁人眼里只是个和难看的壁挂差不多,不能动不能说的“装饰”,其实心里却给在医院里认识的每一个医护人员都起了绰号……正如他自己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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