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好兄弟的问话,回想肖踌一次更比一次痴呆的眼神,从未生过气的昕儿表面保持着微笑,心里其实有点生气了。你家人让我给你找媳妇呢,又一再暗示不能选我,你这让我情何以堪?而我又答应了姑父帮你疗伤的,你却冒出这么一份心思,让我以后还怎么与你交流?更何况,你肯定达不到我喜欢的标准,你心里没数吗?

但是,这些话又不能直接对任何人说,所以只能忍着。吹一段小曲,换个心情吧。昕儿向四周看了看,确定这一会儿近处没人,努起嘴巴轻轻吹起口哨来。至今,许多流行歌曲只知曲不知词,自己听辨不清也懒得关注,就这样随意地吹一吹。

以负责人的态度,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了,再想一想:自己从小的好朋友们仍在上大学,不知冲到哪一年为尽头,而且她们应该也看不上肖踌这学历的。中专的好友们,又都不是此地人。这到哪给他找好女友呀?此刻,昕儿又想写日记宣泄情绪了。翻开日记本,看着前面写下的一页页“莫名其妙”,她突然想起自己犯病的时候,肖踌会不会偷偷翻看?一使劲,昕儿把以前的日记全都撕了,开始用白话文宣泄。控制着想起就上火的情绪,让写下的话语中尽量保持着温柔好朋友的形像。

一连写了两篇。第一篇是第一次发现胖妈急切的言行举止,第二篇是胖妈一次又一次满眼的忧心忡忡。背古诗的孩子,知道什么是孝子吧?发泄完毕,又冷静一会儿,想起该办的事情还是没办好,还是需要寻找解决方法。突然想起,仙娘曾经说过一个卖保险的女生,好像与肖踌同一年的,就让仙娘有空帮忙打听一下。

那个姐姐同意见面,仙娘还帮忙要来了一张她与弟弟的合影。昕儿嘱咐仙娘:直接向胖妈报喜,先别告诉肖踌。仙娘刚点头,姑父又带着肖踌上门来备午餐了。除了一堆咸的辣的,肖踌还拎着一个小蛋糕。

这趟出乘,蒋理发现徒儿情绪低落,应该又有心思。用各类方式套话后逐渐得知:笨小孩吃醋了,又不知怎样为好。蒋理用《易经》的“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安慰他:“你们都是一类人,才能成好朋友,所以你与好兄弟一样优秀,同样招人喜爱。”昨晚退勤时又得知,徒儿今天又大了一岁,蒋理因此又找到了串门的理由。

神爹和昕儿都挺喜欢吃甜食的,但仙娘不喜欢,所以家里从来不进蛋糕。这次让他们沾沾徒儿的光,解解馋。点上蜡烛,蒋理让肖踌认真考虑新一岁的愿望。肖踌正准备双掌合十,某人手机又响了。神爹盯着看呢,不能不接。蒋理靠着椅子听手机,摇头晃脑:“我周围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亲有友,有师有徒……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徒也是亲人呀……我们啊,举火遨明烛,低头思岁数呢。要不,你也来坐一坐,算算你几岁啦?”

又提岁数的问题,又想当众笑话“豆腐渣”?啪,那头主动将手机迅速挂断。“是她不愿来的哦!”蒋理向大家摊了一下两手示无奈,又让肖踌快许愿吧。

肖踌看着眼前这个简陋又整洁的家,看看桌子一圈不同类型却舒心真诚的笑容,肖踌闭眼,双手合十:祝所有好人心想事成。

“上次喝成那样,没骂你?”等肖踌吹了蜡烛,仙娘迫不及待地挑起有趣的话题。

蒋理挑了挑眉梢:“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偶尔嘛!”

这句听他解释过的,好像是岑参的《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反正就是为喝酒找理由。神爹劝他:“下次不要这样了,偶尔也会伤身误事的。”仙娘笑道:“他偶尔欠扁!”大家一起笑。

蒋理接过徒儿切好递来的蛋糕,一声哼:“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放心,我喝多的模样更具魅力,她舍不得扁!”肖踌不禁又跟着笑。这是辛弃疾《贺新郎·甚矣吾衰矣》里的一句,大概意思“我就是狂!”

听见后一句,仙娘来不及请教诗意了,又笑道:“别能,等退休在家了,又跑不动了,天天扁你一顿就老实了!”

哼,老了我更狂!蒋理又来一句杜甫的《狂夫》:“欲填沟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不用跑车了,我就天天喝酒,让她天天看在眼里拔不出来。”听懂听不懂的又都笑起来。

大家就这样吃着笑着,问着“啥意思”,骂着“不要脸”。总是忍不住地,肖踌的眼睛跟着每一动静去看昕儿的每一表情。再怎么乐,顶多只见她咧嘴露一露上排牙,却始终听不见她的笑声。不禁进入遐想状态:回家可以帮着解心事,现场可以帮着解尴尬,少言寡语却可以暖心的伴侣……

又在那盯着看了!昕儿一赌气,起身拿来姐弟俩的合影给师徒俩看。仙娘笑着告诉肖踌:这女生81年1月的,与他同年但大一属相,自小无父下有弟,家境贫寒。为了维持家中生计,她中学毕业就找工作去了,现在保险公司卖保险。既将学习的机会让给了弟弟,又解决了自己的生活问题。但是,弟弟还未成家,一个婚房就是一个“巨无霸”了,她还需与妈妈齐力打拼家的明天。所以,这个姐姐特别懂事,也是勤俭善良的持家类型……

“刚才许愿,是不是在想要个好老婆啊?”“保险卖得好,保证也是会安慰人心的人。”“这个类型,喜不喜欢?”三位长辈纷纷笑问。

这是仙娘的好意,不便拒绝。肖踌始终抿着嘴巴偷看昕儿,一时不知怎样回答。昕儿让大家先吃饭,吃完上楼去征求他父母的意见。总归肖踌还是最听胖妈的话。

肖踌心中一痛。蒋理又把话题拉回到昕儿的近况。“如果吃那些西药没啥用,中药就不要停。至于钱的问题,小神童自己也可赚钱!”蒋理从包中掏出一叠从单位拿来的旧报纸,有《上海铁道报》、《安徽日报》、《淮河晨刊》三份,让昕儿抽空看一下各版编辑喜欢哪类文章,将写过的各类好文章试着投稿,可以坐家赚稿费。

写文章与背书,对昕儿来说都是自小最简单的事情。昕儿点头说好。

“下午我去邮局,多买点邮票与信封。”仙娘想出一份准备工作。蒋理斜眼看看她:“你还到二马路批发一堆来呢。如今发文章,哪还需要这些东西啊?”又问徒儿是否会打字,家中电脑是否连网了。

“网络是有,在苏铁机也学过电脑操作,就是打字速度有点慢。”肖踌还未想出师傅什么意思,但知道与昕儿有关,赶紧作答。昕儿见他迫不及待的模样,赶紧说自己也会打字的,只要肖踌偶尔借电脑用二十分钟就可以了。

“不用!”蒋理左推巴掌向昕儿,又指指徒儿,“以后,昕儿提供文稿,你负责输入与发送。动动手,以回昕儿的教导之恩。”

昕儿立即意识到胖妈应该不大乐意见她频繁上门,而且这样可以与肖踌在互帮互助中互不相欠,因此同意了。肖踌一听有法答谢,又意识到可以多一些理由在楼下找昕儿说话,也赶紧同意了。

想起答谢,昕儿又提议:投稿时,写他们机务段的三人名字,包括冰美人的,一人一篇,算是给两家人的感谢。

“让你投稿,就是让你自己赚医药费的。给我们干啥呀?”蒋理及时道出了肖踌的心里话。

昕儿笑答:“你们不要,你们集体呢?稿费给我,留份荣誉给你们,反正我留名也没用。而且借你们的职工身份,我才更方便向铁道报投稿嘛。你们多向我提供最新消息就行了,又是互帮互助。”

有文章上报,是车间、单位的一份成绩,也是组织向上级积极汇报最新动态的优秀表现。而且确实,如果不是铁路职工,还真不知道铁道报是否方便接收呢。蒋理嗯唧了两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与徒儿轻声商量:“我那一份,也写你同学的名字,好不好?”仙娘立即在旁哈哈笑。

与自己有啥关系呢?肖踌当然又答应了。但点了头才又想起:他自己的那一份写谁的名字?他没有写作的本领,被人发现冒用会被笑话的,何况他本身就不想占这个巧。

郁闷。临走的时候,肖踌伸手又想翻日记本,刚摸了外壳又迅速收回。好想看一看她最近的一篇日记,但又怕吓了自己,惊了别人。蒋理见他动作略有诡异,走来问问怎么了。肖踌声音颤颤地回答:“刚才想看一看的,没敢看。”活脱脱一个心虚的贼。

“一个本子而已,为啥不敢看?你曾经看见啥了?”蒋理盯着那双不知往哪看的眼睛,好奇地问。

不敢说谎,也不会说谎,只得老实交代:“除了与她相撞的那事,其他都看不懂,所以刚才不敢看了。”肖踌有点想哭了。蒋理立即哈哈笑道:“日记本有锁不用,肯定就是里面有外人搬不动的‘才’。没关系,曾经领略了一下小神童的文采而已。”又追问好玩的,“还有什么心愿,刚才没许完的?”

肖踌想了想,怯怯地告诉师傅:“希望昕儿可以把头发留长一点,方便以后随时面试。因为从小的习惯难改。”蒋理想了想,点点头:“也是。我会对她娘转达这建议的。”

下午睡醒后,昕儿将各份报刊阅读了一遍。新闻类文章需要最新事件,而自己不出家门,还是散文版最适合自己。一鼓作气,写了三篇新文章。也就在晚餐前,仙娘扣响肖家门,将三张稿纸一并送来,顺便递上姐弟俩的照片转告胖妈:“看,这丫头从来不打扮的,但干净大方,样子也不丑。只要你们不在意她现在还需要帮弟弟,未来也许还要帮侄子,我们感觉她和肖踌应该可以聊一起的。因为他们都是因为弟弟而被冷落的孩子。”

到处撒网,重点逮鱼,何况这是具有工作能力、独立生活能力的好孩子!胖妈使劲点点头,道了好几声感谢。

胖妈联系着那个女生,肖踌看着昕儿的文采。应该有人明白他此刻的心里是怎样的一种难过,但不知昕儿是否明白。

又待避了。检车后,肖踌呆呆地靠在门边,不敢想这次下班后怎样度日。这趟车的副司机是近期刚从外段调来的新人,对大家都不太了解,只能好心提醒一句:“可以活动的时候,就活动活动吧,变胖了会得慢性病的。看病花不了几个钱,但挺麻烦。”

因为他不想去见陌生姐姐,被胖妈找鞋底打了十下屁屁。动一动,屁股就会提醒下班要相亲的。肖踌苦笑着摇摇头:“屁股疼,不能动。”

“啊?摔着了?”副司机这样好心问,肖踌也就轻轻地笑了笑,在心里谢谢他帮忙想出这么一个合适的理由。

蒋理在旁一声叹气。候班时,已经问得具体情况了。昕儿也已告诉他:那首《夜与寄北》,应该是期盼着再与师傅同班聊天,讲大理机班很适合消愁。

这时,一个陌生男人探进头来:“哎,师傅们,你们在这没事干,帮忙给我们的货先挂上车,行不行?”这是一位急着发货的货主。

蒋理友好地笑,却摆摆手:“我们必须有车站调度室的命令,才能动车。”

货主皱上了眉头,苦言相劝:“你们坐这大铁皮里不知到几点,坐多久都是这一趟工资钱。我的货早晚都要被拉走,但是早拉走,我可以早点赚钱!是的,都不容易,但这必须要干的活,干嘛都挤在一起干呢?你们先干干呗!这也是为人民服务,而且是提前帮忙解决实际问题,不会有事的。要不这样,”货主突然想起快到中午了,“我送你们一盘自家的土锅鸡,保证是野生放养的老公鸡,保证够味。以此慰劳你们闲时也替我们造福的恩德,好不好?”听得副司机立即盯看蒋师傅的反应。

确实,快到午餐时间了。口水听到够味的土锅鸡,当然积极上涌。肖踌不敢作声,副司机不禁用上哀求的语气轻轻唤一声:“蒋师傅——”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