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怕啥,越来啥。总归路边随时会有熟人经过,单位里也有冬泳协会的成员。寒露这天早晨,讲大理同志打开手机,看见热心人的转告:徒儿与昕儿在塘边闹轻生。
啊?一个傻子没治好,又一个要疯啦!他当师傅的可以得到消息,胖妈走出家门同样可以听见风声。如今的徒儿一定过得更憋屈!蒋理凝着眉头,迅速找出厚一些的衣裤换上,准备火速赶往徒儿家。现在无论有什么情况,问昕儿还不如问徒儿。
刚睁眼,又要跑?狰狞妈恼怒地骂一句:“出去舍不得回来,往外跑的时候这样拼命,这个家里容不下你?”蒋理已穿好鞋子,打开门胡乱扔下一句:“和谐那边签字拿房、准备正式入住了!”火烧屁股一般跑出家来。留下狰狞妈站那愣愣地眨巴眼:不是搬去过了吗?今天才签字?难不成,他去抢最后的机会……
门外,用白居易的话说:袅袅凉风动,凄凄寒露零。十月份的大清早,有点冷。
“你们去见的女孩呢?”蒋理先问胖妈这事情,继续喝他顺路买来的盒装豆浆。
“如今的女孩,还没相处呢,哪愿意直接结婚呀?总归不是旧社会,婚姻大事全由父母掌控。”胖妈叹口气,“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是我家的女儿,也需让孩子相处一段时间才知真正的为人,总归养了几十年的孩子不能随意糟蹋了青春和下半辈子。听说你们找到新医院了?”胖妈不得不关心昕儿的情况。
蒋理点点头,告诉他们:幸好蚌埠就在京沪线上,方便他和冰美人探访从BJ到上海的各大医院神经科。这次找到的医院,是按照三级专科医院规模建设,以临床神经医学(脑科)为重点的综合性医院。
“每个知名大医院里,门庭若市,遍地是人。现在才知道,并不是内科、牙科需要排队,各地的癫痫病患者竟然也那么多。只要是专家门诊,那门外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八十年代蚌埠候车室,密密麻麻都是人,就差打包在那过夜等明天了。哪怕等了一天眼见下班点了,那些人也舍不得走,希望可以抢到最后一秒可以看病的机会。唉,家属们都在尽最大能力,争取家人尽早地康复。想想,这要是带着昕儿一家家试过来,需耗费多少时光?所以每到一个医院,肖俊负责向病人和家属们打听治疗情况和效果,晴儿上网查找该院医生的资历,挨个做比较。”
听了师傅说这情况,胖妈笑道:“跟什么人学什么人,肖俊那孩子也开始学着做好事了。”
肖俊这次确实也干实事了,但还是不能当女婿呀!蒋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把徒儿喊来,先搂着他一边走向北屋,一边说着其他:“今年,我们的空军第十三飞行学院,并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航空大学——我国唯一一所以培养飞行人才为主体、航空飞行指挥与航空工程技术专业兼容的综合性军事高等学府,前身是我军1946年创办的第一所航空学校——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被誉为‘飞行员的摇篮’、‘英雄的摇篮’、‘将军的摇篮’。全国共12个校区,分布在6省7市,我们就是其中之一喔!”准备向北屋拐弯时,找余光看看胖妈确实没有跟来,进屋坐下低声问:“怎么回事?在塘边叫的啥?”
因为这事,徒儿肯定挨过批了,所以不能当着胖妈的面再揭伤疤。况且当着他家人的面,许多实情令他难以启齿。
肖踌低头摸来笔记本,打开其中一页给师傅看。《越人歌》,被他认认真真地写在了本子上,也标上了日期,成了他难以忘却的一次日记。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蒋理看得心痛。徒儿付出了太多的真爱却始终不得结果,并且遭到太多亲友的反对。他只得以这样的方式喊出来,但求昕儿的接受,质问苍天的无情。
本是成熟稳重的善良版薛宝钗,竟逐步变成了爱哭常生病的智障版林黛玉!这老天爷摆的什么谱啊?蒋理抱着脑袋,努力撇开那些烦心的联想,再次认真思考了一翻,叹一口气,轻轻地拍拍他的后背,老生常谈:“你爱她,所以你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哪怕未来无限坎坷。但你父母呢?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他们爱的是你,而且你是他们此生真正的唯一。他们含辛茹苦地给你带大,却见你去选择一条也许没有尽头的坎坷路,他们放心吗?况且媳妇进了门,就是一家人。父母凭什么为了你的爱,在即将年迈、享受晚年的时期再为你操劳呢?不要对我说你不需要他们帮忙,因为真正爱你的人不可能看着你受苦却不闻不问。特别是万一把你自己累倒了,你父母会不管你吗?”
听到这里,肖踌又流泪了,抽泣着问师傅:“我没有真心,却与人家成一家人,也是害人家啊?”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吓得更想哭。
蒋理用身为师傅的语气,严肃地回答道:“只要你家老婆不是我家那缺根筋的类型,你就用责任心去精心营造自己的小家。小家越来越美,你也就会渐渐爱上家中的一切。就像你在苏铁机的日子,是你自愿的吗?难道不是日渐幸福、值得你永生怀念?总归撒了汗水就有收获。但不肯试着努把力,肯定只剩下白日做梦,屁用没有。”
在苏州,有好兄弟帮忙。但随便找个老婆,只有我给她安慰,没人安慰我,总有一天我不就成了昕儿这爆发的状态了吗?日子还怎样过?肖踌知道,如果他这样问,师傅又会问“没试怎么知道情况”,只得使劲抿着嘴唇沉默着。
“我去找你爸妈,你自己坐这再静想一会会。”蒋理又起身,请胖妈瘦爸去阳台说话。
蒋理稳一稳情绪,清了清嗓子:“相信,你们也听说两个孩子差点落水的事了。这个时候,不能再强迫孩子了。性命攸关!丢了儿子,就彻底没了亲孙子!”
师傅不提这事,胖妈不想说的,因为太丢人。这一会儿,胖妈愤怒地回答道:“我不要他了!从孤儿院抱个争气的小孩来,我当孙子养!”蒋理尽量温和地问她:“那你这些年的努力,又是为了啥呢?再抱一个孩子来,无论多么优秀,是不是又要从头开始?结果会怎样,特别是有没有肖踌优秀,谁说得准呢?”
“我不要这儿子了,可行?”胖妈气得猛一甩袖子。
“是的,对于你来说,行吗?”蒋理这样一问,胖妈哭了。好一会儿,见胖妈渐渐冷静下来,蒋理才继续问,“如果,昕儿的病治好了,你们接受这个女孩当媳妇吗?”
胖妈缓了一缓,回答道:“只要治好这病了,她是个难得的好女孩,我们当然喜欢。就是人家病没治好呢,都不要我家这笨蛋。治好了,单位里有上千个男性呢,每年都进新人,她还能看上这傻小子?”
蒋理笑了:“单位里基本上都是有家有口的了,那没成家的又都是新来的年轻大学生,更犯不着追一个病入膏肓刚治愈的大姐姐,所以这个你最不用担心。要不,我们来个有言在先。我负责对肖踌说,先让他继续去见你们介绍的女孩,再试一试。如果成了,最好。如果不成,继续见下一个。这期间,我继续争取把昕儿治好。昕儿一旦治好了,也许更看不上他了呢,但起码不是你们强迫他的结果,不是你们的错了。何况现在的昕儿说啥都说不清楚,让你家多情王子充满了期待与想像。等她治好了,可以明明白白地说出拒绝他的各项理由来,肖踌不就必须放弃了吗?或者昕儿也被他多年的真诚感动了,你们也就无需再大费周折地找媳妇,可以直接迎娶入新房了。”蒋理指了指隔壁那等待了十多年的房屋,“放心,我更会与小子说好:一旦昕儿手术失败,就必须听从父母的安排,不得再幻想遥不可及的未来。”蒋理看看胖妈,再看看瘦爸,见都点头了,又一声吆喝将徒儿喊来。
“我们就定那个新医院了,明年一定带她去看病,八成要做手术的。这一次看病结果,决定你往后与昕儿的关系。成功了,你可以继续追求。但有任何不适合相夫教子的瑕疵,你不准再纠缠她,必须与父母挑选的女孩真心相处。因为让父母安度晚年,是你做为人类的基本义务。但现在,你该去见面的仍去见面,全当多处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也许真能遇到真正的有缘人呢。行不行?”
肖踌点点头。他知道,这样的条件再不同意,他就无路可退了。
“明年再没有个结婚证,隔壁这房子我出租了,也不给你用!”胖妈看着肖踌就来火,又冒出这么一句气话。蒋理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确实,胖妈这句发泄情绪的急话又吓着肖踌了。昕儿看病这么多次了,这一次就一定可以成功吗?而且应该是要动刀子了!就算成功了,手术后还需要恢复时间呢,哪能立即结婚啊?没了房子,又在哪结婚?
不出所料,徒儿又偷偷来电了。但没想到的是,他竟然问“福利房”是啥意思,是不是很便宜。因为他也想买一套,但不知怎样申请。
福利房,就是单位为没有住房的职工造的楼房,确实比较便宜。但铁路宿舍选址,一般都在铁道附近又较偏远地区。等到那一片宿舍住满了家有余额并喜爱购物的人,才会渐渐带起那一片的人气。当年的芦苇地、如今的宏业村,现已是车水马龙,他家还有两套房子,干嘛还要那偏远的福利房?肯定是被胖妈那句话吓得,还没缓过劲来。“你妈说的是气话。游子未能归,感慨心如捣。她当年买个隔壁房留你用,就是怕你离她太远,怎么舍得你独立门户呢?”蒋理劝道。
但肖踌还是担忧:“万一昕儿的病治不好、我没打成结婚证,我妈来个说到做到呢?我还是自己备一套吧,用不着再卖掉。”
“你跟风炒房啊你?”蒋理故意训了他一句,又问他从哪听说福利房的消息。徒儿回答:单位里有人在路上讨论这事,被肖俊听到了,来电提醒他的。蒋理皱皱眉头。他猜得出肖俊的心思:他哥再买一套房子,第三代的也有了,更没有必要与他争胜利二村的房子。依全家人的老习惯,肯定就直接让给他了。
即使自己不睬他,肯定还有许多懂行又热心的同事给他做解答呢。何况,还有阴魂不散的肖俊。蒋理还是赶在周日,带他到食堂门口研究了宣传栏里的相关文件,告诉他这需上报自己的工龄、工种、职称、婚否等相关信息。上级根据这些信息核定申报人是否达到享受福利房的标准,再排列优先购房的人员名单。
“他能排上吗?”和谐家园里,仙娘听完蒋理的叙述,好奇地问。
蒋理摇摇头:“难讲。单位里把自己的房子让给下一代的老同志多着呢,一期房早就被抢完了。他工龄不算长,比他大不了几岁的还有铁路双职工,人家两口子的积分加起来肯定又比他排名靠前。就看这偏远地带,剩下户型也不太好的是否有人要了。何况,他存款都掌握在他妈手里,哪来的首付?”
“既然是福利房,还需多少钱吗?你这师傅别出去玩了,多借两个。他再找那些妹妹们少借两个,不就有了?”仙娘玩笑道。
“你先备好昕儿的手术费吧。瞎操心!”蒋理白她一眼,“我替他问了,将近一百平方米的大约三十万,首付也得要个十万块钱吧。现在有新优惠政策,可以从公积金里直接扣钱。但凭他刚进十年的工龄,又有多少呢?你要帮,把女儿借给他。夫妻俩双职工通力合作,既能排上房子,首付也不需那么多现金了。”蒋理打心眼里就不想让徒儿买这个房子,因此回她这么一个半开玩笑。
“需要我帮忙吗?”昕儿冷不丁地从旁边冒了出来。她听见了肖踌需要自己帮忙,想起她手里也攒有不少稿费呢,先借给他用用呗。
蒋理愣了愣,笑着逗她:“肖踌需要买单位的福利房,但少一个本单位的老婆。身单力薄,抢不过其他战友。你帮他在单位找个老婆?”
怎么会是这样?昕儿眨巴眨巴眼睛。单位里只剩她没嫁人了,至今又未进新女职工,这事她很清楚。“那我先跟他打个结婚证,抢到房子了再离婚?”
难道是电视里播放的相关新闻,被她听见又记住了?蒋理哭笑不得:“你以为,打个结婚证是儿戏吗?结了婚就离婚,这类闪婚之人未来就算有房子了,还有人敢和他成家吗?”
昕儿却又急乎乎地嚷嚷:“现在我不帮忙,还有谁能帮他?关键时刻不帮,还有什么时候是真正帮忙呢?我欠他家那么多,怎么还呢?”后面又是欠他家的恩情复述。
蒋理的后脑勺向后一昂,无力地靠在沙发后背上。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回答呀?没有脑子瞎操心,还真像狰狞妈的亲侄女。缓一口气,抬起头来,蒋理严肃地告诉她:“要结婚,先把病看好。否则你帮他抢着了房子,脑子却不懂啥叫离婚了,他怎么办?谁要他这个被你抛弃的已婚男人?”
昕儿终于怏怏地离开了,心里却存有抵触:自己犯病这些年了,除了那几分钟的飘飘乐与人不同,啥都好端端的,以后怎会变成啥都不懂的人呢?一赌气,给肖踌去信:“我陪你去打结婚证买房子,房子到手后立即离婚。”
肖踌下夜班一觉睡醒,突然看见这么一份奇葩的大馅饼如从天降,顿时傻了眼。很想立即回个电话问个清楚,但又生怕给昕儿惹火了,弄丢了馅饼。思绪经历了一翻翻激烈的斗争,就是不敢请教任何反对他俩的人,最终不得不又联系了肖俊。
好机会!肖俊立即施教:“只要你确定想要,有机会就赶紧抢到手。事后再离,那是事后的事。未来的情况谁也说不准,努力就有希望。但是现在拒绝,干脆就没戏了。”
人家结婚,都有定情信物的。他这赚钱都上交的现状,只与人家打个结婚证,啥都不给吗?肖俊本想回答:这是女方主动提出的,算是她找你求婚呢,信物应由她买!但转念一想,不能因这点小事砸了自己的好机会,因此又提醒笨哥:“不想钱的女孩,给她一份浪漫,来一份与众不同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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