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赤卫大人因着睡前想到的事情，这一觉睡得甚是安稳，醒来时只觉得这是自己三年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以至于龙霓旌派人来送药和玄鸟亲自来探望他都不知道。龙霓旌派人送药这件事早在苏笑白的预料之中，她房间的状况也应该顺利的传入龙霓旌的耳朵里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有人把她的嫁妆送了回来，她晓得，这个王爷现在只想当一个甩手掌柜，朝堂的事、宫里的事，乃至江湖的事都入不进他的耳，自己现下是他生活中唯一一个新鲜事物，想到他早上见自己时还算愉快的心情，苏笑白就知道，自己现在是他唯一有兴趣关注的对象，所以她请赤狐到她的院子来并不仅仅是为了帮他，也是为了帮自己。　　玄鸟也来探望了赤狐，只是看了一眼，坐都没坐就走了。见她的时候，玄鸟的神情有些奇怪，欲言又止的，但他素来就是这样，闷葫芦一个，所以苏笑白也没追究，说了会话就把人送走了。　　当神采奕奕的赤狐从房间里走出来跟苏笑白道谢的时候，苏笑白已经独自在一棵树下坐了许久，这段时间，她又接收了一些零碎的记忆，有一些与眼前的人和事有关，有一些却十分奇怪，令人无从探究。不过令人欣喜的是，苏笑白是会功夫的，怪不得龙霓旌要她去找玄鸟教她，只是当她试着运气的时候，体内就有两股真气横冲直撞，胸口闷闷的，想来是自己运气的方式不对吧，有时间倒是可以请教一下玄鸟。苏笑白看见赤狐过来，就对他笑了笑，赤卫大人睡了好一会儿，肯定饿了吧？本王妃让人准备了饭菜，吃好了再走吧。　　赤狐也带着他特有的平静而优雅的微笑回应道，多谢王妃，这是王妃在府上的第一顿晚饭吧，承蒙王妃招待，属下真是三生有幸。其实表面上看，赤狐的态度照第一次见面时没什么不同，样子还是彬彬有礼的，衣衫还是比一般人穿的整洁，发式变简单了却不失礼数，就是那样一个赤狐让苏笑白心里不停的犯嘀咕，他看她的目光像是饿狼在看到手的肥肉一般，觉得这个赤卫大人似乎要有求于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什么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跟赤狐吃饭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简单的几个菜式却能从他那里听到很多有趣的故事，比如那道“重湖蒸鱼”，据说是从北域最南边的重湖县运来的。重湖的鱼在北域很有市场，冬季凿冰钓鱼是重湖县人民的一个传统风俗，每年小年前后都会有冰钓的比赛，钓上来的鱼最多的人家会把鱼送到北都来，作为进献给当今圣上的贡品，皇帝自然会下发一些赏赐，有一些有心的也会连同厨师一起送进京来，说不定就能在皇帝身边谋个一官半职，所以那里的人都以自己的鱼能够入了皇帝的口为荣。“重湖蒸鱼”这道菜的菜名是先帝亲起的，先帝微服私访到达重湖的那天，天色已晚，不少酒楼都关门了，只有县里的一家小酒馆接待了先帝，小酒馆里已经没有新鲜的肉类，掌柜的亲自到县外的重湖里去给先帝捞了一条鱼上来，用自己独家秘方做给先帝吃，先帝吃了很是喜欢，也十分感念掌柜的那么晚了还到重湖帮自己捞鱼的情谊，便记住了这道菜，待到回京之时，亲自题了块匾，着人送到小店去了。自那之后，去那家小店的人就多了起来，有不少人跋山涉水，不远万里去那里吃鱼。那家小店似乎是一夜成名，变成了北域最有名的烧鱼的饭馆，掌柜的也来到了北都，在永安街开了家分店，就叫重湖蒸鱼。　　跟赤狐吃饭同时又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就比如说这道“重湖蒸鱼”，赤狐又补充说道，今日王府这道菜是属下特意让厨房的大师傅去跟那掌柜的学的，王爷惯是爱吃鱼的，这道菜虽然没有当年先帝吃的那道鲜美，但是按王爷的口味做了改进，少加了些调料，味道没有那么重，又配上王爷最爱喝的米酒，显得更是香甜。　　听了这话，苏笑白不禁腹诽，这个赤卫大人，讲完故事还不忘告诉我王爷的喜好，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王爷真是好福气，有赤卫大人这么贴心的人陪在身边，连喜欢吃鱼这些细节都牢记在心，真让人羡慕。苏笑白笑着回应了一句。她本是不爱吃鱼的，但这道菜做的竟是很符合她的口味，要不是赤狐说是按龙霓旌的喜好改进的，她还以为是特意给自己做的呢。　　王妃可知，为何王爷会喜欢吃鱼？赤狐又问。得了，合着今天这道菜是吃着了，不到自己对龙霓旌的喜好一清二楚，这赤卫大人恐怕不会罢休的。苏笑白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只是诧异的摇了摇头。还好赤卫大人说话声音这么好听，若是换了别人，苏笑白早就掀桌子走人了。　　属下到王爷身边的时候王爷只有九岁，王爷原是不喜欢吃鱼的，回回与他吃饭，有鱼的菜都是属下帮他吃，待到王爷十六岁的时候，先帝把属下、白羽和橙蜂送到外面历练了一年，这段时间又找到玄鸟加入到我们之中。这一年我们不在王爷身边，王爷闯祸得罪了当时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二皇子，被先帝送到苏府去住过一段时间——　　苏府？苏笑白知道龙霓旌是自己祖父的学生，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事情在。　　是啊，就是苏府。赤狐温柔的声线中带了些惋惜的调调，让苏笑白听了不自觉的感动。　　啊，赤卫大人，你接着说。苏笑白不好意思打断了他的话，让他继续说下去。　　王妃你不必这般客气，可以直接叫我赤狐的。赤狐真诚的说道。　　这——苏笑白犹豫了一下，这个人无论是年龄还是辈分都比自己大了一截，虽然自己现在是王妃之尊，也不可以坏了礼数，但是盛情难却，苏笑白只得说道，赤狐大哥客气了，你要是不介意我就叫一声赤狐大哥好了。　　赤狐大哥——赤狐听了心里有一些悸动，早些年龙霓旌也是这么叫他的，不知何时起改了称呼，赤狐大哥这四个字，已经好久没听过了。苏笑白见赤狐有些伤感，连忙笑着问道，赤狐大哥，你刚刚说王爷在苏府怎么了？　　赤狐回过神来，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对一个之前从未谋面的王妃讲了这许多，差点忘了自己的初衷！怎么在这个女人面前提不起一丝的防备呢？难道是因为受伤了？嗯嗯，赤狐清了清嗓子，随即说道，听王爷说，苏府有一个特别的人为他做过鱼，做的很好吃，他便没那么讨厌吃鱼了，反而觉得美味。这几句话说的虽是实话，但显然有些敷衍，苏笑白也不再问什么，许是刚刚自己的那句“赤狐大哥”让他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终究是自己的过错，便不再为难他了。　　这时，赤狐环顾四周，才发现身边伺候的都是男仆，竟没有一个侍女，他诧异的问道，王妃身边没有侍女吗？　　啊？苏笑白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想了想才说道，有一个杜若，昨日她为我哭了一天，今天又哭了一早上，我让她去休息了。　　我记得王爷知道王妃家中蒙难，无法带太多人过来，老早就从郊外的宅子调来两个婢女要送给王妃的，王妃已经入府了，她们人呢？　　听赤狐这么说，苏笑白也有些奇怪，龙霓旌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上心？他不是最讨厌女人了吗？府里就一个死皮赖脸的橙蜂，其他的，连一个雌性动物都没有，怎么会给自己专门准备婢女？她摇摇头，表示对此事一无所知。赤狐心下了然，肯定又是橙蜂的搞的鬼，也好，让她把王妃得罪个透，王妃自会修理她，免得他多费口舌了。随即说道，想是王府没什么需要婢女的地方，王爷又将他们遣回去了也未可知。　　苏笑白点点头，没关系，赤狐大哥，需要婢女我自会去找，赤狐大哥要协助王爷顾及朝中之事，府里的这些交给我就行了。赤狐现在越发觉得自己之前那个主意可行，这个王妃可比橙蜂好多了。于是，他又问道，王爷送给王妃的及笄礼物，王妃可收到了？　　提到这个，苏笑白是有印象的，及笄前一天，父亲问斩，母亲殉情，家里彻底失势，除了杜若大清早的一个叩拜算是恭喜之外，龙霓旌送的簪子是她收到的唯一的礼物。她本以为自己可以什么都不要，没有人祝福她也能好好的过完十五岁，只是收到龙霓旌礼物的一刹那，她动摇了，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喜欢一支簪子，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应该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吧。只是那簪子现在在哪？苏笑白一点印象都没有，回头问问杜若好了，在赤狐面前她什么都不能说。　　收到了，我很喜欢。苏笑白笑着说道，也是因为想到了收到礼物的感觉，脸上有一些红晕。赤狐看在眼里，觉得王爷和王妃之间还是很有可能的，起码两个人没有互相讨厌。于是赤卫大人才说出自己的真正意图。　　这意图是什么，两个人屏退了左右，所以，没人知道，只是赤卫大人在离开浅云居的时候，脸上带着少有的希冀的表情。　　王妃当时倒是没什么奇怪，但那晚她在见过杜若之后悄悄出了王府，在府外呆了一晚上，去了苏府及吏部、刑部各个大人的府上，把龙霓旌派去保护她的两个暗卫累个半死，清晨的时候又去了橙卫大人的院子，最后才满意的回了浅云居。只是不知为何，刚走到门口就吐了血，晕倒在杜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