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也拜了秋先生为师,我终是将对秋先生的畏惧压在心底每日去药庐看望表弟。 祖母还是下定决心将我培养成大家闺秀,我顺势答应前往姚家女子族学学习去查找我需要的信息。 这件事最高兴的莫过于五姐,二伯母与五姐达成协议,五姐必须在族学认真学习二伯母才亲自教导她学厨。五姐听说我同去,当即跑到正房抱住我高兴的又蹦又跳。 族学的女夫子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长相清丽大气,气质颇好,我很喜欢她。 第一天拜见夫子后她按照以往教学那般只安排我学了自己名字怎么写。我没说祖母教过我习字,祖母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可把我羡慕的不行,可轮到自己写的时候就太惨不忍睹。 毛笔字美是美,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那毛笔。软趴趴的,在一支较宽的竹简上写不能不用力也不能使力,端着手臂写两个字便酸疼。以往跟着祖母学能撒娇博同情,我写了几遍名字抬头悄悄去看夫子。嗯,教学中的夫子面色沉静,不苟言笑,看来只能老老实实练着。 姚家的女子族学设在姚府东斋,白日开课,每六日修沐一日。 “好了,今日只授半天课,各位小姐可以回去了。”女夫子慢条斯理的整理好竹简放进书箱,一手提着书箱一手撑着伞悠然步出东斋。 待女先生走出门外我已经迅速站起来,在五姐伸手过来牵之前趿拉着木屐窜去了二楼。 东斋是个独立院子,院内一栋独立小阁楼。一楼摆了书案作为夫子教学的书塾,二楼藏书和存放一些姚家女子作品。 这楼上有卷书是我好不容易才从一堆女子闺怨作品里找出来的,深蓝色布袋装着。将书袋从书架二层拿出来抽出竹简,席地而坐摊开。 姚二娘子姚黄端着一张冷艳的脸冷淡的看了一眼那个小身影,对其他庶妹视而不见叫来丫鬟走了。 “不就是个嫡出嘛,看不起谁呢?每次考察功课还不是没有三姐好。你说是不是?三姐,哦!” 向来直言直语又话唠的姚青苗见此不免嘀咕两声,不想惹来双胞胎姐姐青禾瞪她一眼,而被提及的姚青采则白着一张脸牵强一笑仿佛弱柳扶风招呼一声离去。 姚青苗自来是喜欢跟着姚青隐的,每日从族学放学送她回东厢,然后自己回二房。至于姚青禾则每日到族学学习半日接着去秋先生的药庐学医。 姚青苗被姐姐瞪了也不在意,抱起自己的书跑楼上去找姚青隐去了。 话唠的姚青苗自然被打发了回去,我最近琢磨了许久,发现那小姑娘只要自己稍微对她撒点娇,她立马什么事都会照办。一如今日,她推脱想一个人静静的在阁楼看书多看点书,姚青苗开始还有些犹疑,我立马又加了句今天不能陪她闲聊,还忧伤的说自己字写的不好要是不多看点书夫子怕是会嫌弃。我说这些时故意把头低下四十五度,眼帘下垂盖住眼睛。姚青苗见此再不犹豫立马嘱咐多看书,她临走还吩咐苏叶不准上去打扰但也要记得提醒妹妹用午膳,然后自己一步三回头的出了东斋。 几分钟之内对一个小姑娘又是撒娇又是装可怜,太考验下限了。 黄褐色的竹简书面,右边从上到下仿佛入木三分的写着《青玉案.上卷》几个字。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第一行,青隐嗔目结舌的读着这句耳熟能详的诗,脑海里几乎是瞬间出现一个名字,她迫不及待的直接去最后看作者。 杜淳风,不是杜牧!他是谁? 竹简最后居然还有蝇头小记,清清楚楚的记载了杜淳风的生平。 字青玉,号茅斋居士,宣州人士。因所居之处,院内一块巨大青石,凿之为案,伏其上所著史书籍,谓之《青玉案》。 几乎是晴天霹雳,这时候居然只本能的凭着以前那么多年的语文考试各种诗词翻来覆去的背诵记忆来思考,这句青玉史记的开篇应是杜牧的江南春才对。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这才是正确的,一首杜牧的七言绝句。 而现在诗只有其中两句作者同样也是杜姓,人却明显不是那个人。 用力捏着竹简的手指指骨泛白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此刻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目光重放回开头,好好看一遍。 上卷,上承东汉下启南北朝。 东汉末年,外戚专权,宦官秉政,政治腐败,天灾不断。汉灵帝中平元年,黄巾起义爆发。永汉元年,董卓控制朝廷,历时三年,董被吕布所诛,天下形成地方军阀割据之势。当是时,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先后讨伐吕布,袁术等,降张绣、逐刘备,控制了长江以北多州郡。最后官渡之战击败袁绍,统一北方。 建安十三年,曹乘刘表病亡,征荆州。寄身荆州的汉王叔刘备退守夏口。曹操亦对江东虎视眈眈。迫于无奈,刘备谋士诸葛亮与孙权谋臣鲁肃共同推动,孙刘结盟。其后孙刘联军大败曹军于赤壁,曹操退回北方。至此,天下三分鼎力之势形成。 曹操暂退北方,厉兵秣马。此后的数十年内,蜀汉诸葛亮、姜维多次率军北伐曹魏,但始终未能改变三足鼎立的格局。曹魏后期实权渐渐被司马懿掌控。曹魏的司马昭发动魏灭蜀之战,蜀汉灭亡。两年后司马昭病死,其子司马炎废魏元帝自立,建国号为“晋”。西晋灭东吴,统一中原。 一通连猜带蒙的翻译阅读,让我发现这里的历史完全对得上自己所知道三国历史,虽然书中多处描写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但对历史记载很清晰明了。 上卷到这里就是完结了,我心如擂鼓的将竹简重新卷好放在书架上去找下卷。 “苏叶,今日六娘子怎么还没回去?” 楼下传来艾叶轻微的说话声,我赶紧跑到窗户推开一点向下看,果然看见一身标志性绿衣的艾叶带着两个蓝衣三等丫头在楼下。 “六娘子在楼上看书,没下来。”苏叶一张生气脸沉沉看了艾叶一眼,平静说。 艾叶已经习惯了她这副样子,毕竟共事了好几年了。身后新调来的两个小丫头却还没习惯,偷眼看苏叶还齐齐抖了抖。 艾叶见此在心里摇摇头,暗道始终是两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沉不住气。 “老太太等着六娘子用膳,你我一起上去请吧。” 墙角听到这里就不能继续了,我赶紧去把那半卷殷红似血色书袋装着的《青玉案》下卷抱在怀里走到楼梯口。 “艾叶,你们不用上来了,我这就下来。” 正好赶在她们准备上楼的时候,抱着竹简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四个丫鬟双手相叠放置腹前屈身行了礼后分列两边让出中间的地方,两两相对中间相距一丈,我横着走都能通过。等我走过后艾叶苏叶从后面迂回我身后,然后才是两个蓝衣丫头跟上。 身后跟着四个人,却只能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清浅的,还有衣带飞舞的沙沙声,这样行动有素整齐划一的丫鬟也只有这样的世家才能□□的出来。 从东斋到正房必穿过花园,东斋于抱夏阁湖相对而立,一左一右。怀里抱着《青玉案》走在沿湖的路上也没有注意走到哪里了,艾叶苏叶没有出声提醒一下到了花园门口,然后我继续神游太虚的走过去。 “嘭”的一声,墙没撞上,撞了个人。 我还没发育的胸被竹简搁到,当即痛死我了,手臂一松书袋里的竹简啪嗒掉地上。地上还半仰躺了个熟悉的人。当着别人怎好伸手揉胸,只能咬牙忍了痛,状似轻快的上前两步去拉地上被撞倒的人。 “表弟,你怎么突然就出现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表弟没有理会我伸出去的手,而是捡了竹简站起来,抖开。 我尴尬的缩回手摸摸鼻子指指他手里的竹简,笑着开始胡扯。“这个字写的好,我拿回去临摹临摹。”稍顿,又补了补。“表弟你可不能跟我抢,这是我翻了整个东斋最满意的字体了。我还指望这个在祖母寿宴上露一手呢!” 我简直太机智了,居然一下子联想到了祖母几个月后的寿辰。 罗伯庸微愣,仰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直让我感觉这目光像秋先生时,他才冷冷说:“还行。” “啊?”还行,什么还行?我有点懵。 “字还行。”他解释了句继续说,“走吧,吃饭。” “那是当然,也不看谁的眼光。” 罗伯庸自然的伸手过来牵我的手,一句话不说向前走,我惦记《青玉案》想伸手接过来。 罗伯庸微微侧过小身子说。“我拿着。” 我反对。“还是我自己拿着放心些。” 罗伯庸开始皱眉。“不抢。” 我一愣,随即扬起最温柔的一笑。“哪是怕你抢,我是怕累着你小人儿家的。累着了,可长不高。” 罗伯庸停下脚步侧身看着我的胸口,想着什么。 我抽了抽嘴角,心底嗷叫,别看表弟个子比我还矮了一个头(也不知道他怎么长得居然比我这早产儿还没用),那气势仰着头看人能让人觉得压力有点大。可是表弟看我胸做什么?小小年纪不会就思春吧!啊,不对思春也不能对着亲姐啊!!! 罗伯庸想了会儿把竹简递过来,居然还认同的点点头,几不可闻的嗯了声。 我心里简直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表弟盯着我的胸是想到了什么?还难得赞同的点头。 一阵风吹来,几片红色树叶从眼前飘落,我们一起抬头看向一旁的枫树。 表弟看着这场景居然破天荒的说了句长话。“今年的秋天来的好早!” 我微微一笑,伸手摸摸他的头宽慰他。“别担心,我和祖母会照顾好你的。” 重新牵起表弟的手一起回去,将一地火红枫叶留在身后,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安宁美好。 一路走,单手圈抱着的《青玉案》下卷很热,热得长了就烫了,那烫从手臂一直延伸都心里。 我暗暗心惊难道这《青玉案》的下卷,暗藏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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