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间还残留着盛夏的燥热,等待整整一上午的士兵们额头上都滚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却没有一个人离开休息。    临时搭建的帐篷中安静得针落可闻,生生令人绷紧心弦,捏着一把汗。    直到所有人站得腿脚发麻,一直紧闭的帐门才由内挑开。林漾面色疲惫、神情憔悴地走了出来。    “将军怎么样了?”军师当先迎了上去,满脸的心急焦虑。    林漾瞟他一眼,缓缓摆手:“已经救回来了,休养一段时间即可,并无大碍。”    绷紧的心弦突然断开,隐隐生疼的同时还多了安定的释然。低低的欢呼声和啜泣声交织在一起,于青山中此起彼伏地响起。林漾眼眶发红,跟着慢慢露出丝笑容。    见状,军师也勾起嘴角,从袖间摸索出两封折子,仔细分辨后取出其一,慎重交到传信兵手中。    沉钺伤及内腑,却好得极快。    清醒的当晚,亲卫小兵便将当天林漾是如何耗费大半内力、使出浑身解数将他性命保住的过程一一说了出来。    沉默听完,沉钺闭上了眼睛。    昏迷时……他恍惚中有一种回到清谷,苏辰为他疗伤的感觉,没想到……竟是林漾。被子下的手指缓缓收紧,沉钺无声做了决定。    “你去看看,若林姑娘还没睡下,就将她请来。”    小兵明显有些惊讶,眼睛微微瞪大几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迭声地应着跑了出去。    沉钺听着他轻快的脚步声,心底却麻木一片。早在看到那枚短箭时,他就将对苏辰的感情连根拔起。昔日长成参天大树的恋慕一朝根除,如今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千疮百孔。    他看似外表如常,却只有自己知道,他早已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既然如此……那么无论是谁,都是一样的吧……    嘴角微勾,苦意弥漫的嗤笑尚未成形,急匆匆的脚步声便落在了军帐中。睁眼的瞬间,沉钺的目光恰好和走在林漾身后的军师对在了一起。    与林漾脸上欣喜之色形成鲜明对比的,他似乎有些苦恼,又好似有些犹豫。    心中一动,沉钺下意识询问出声:“军师可是有事?”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军师面上便堆砌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我听说将军一醒来就找林姑娘,便不请自来,想讨一杯喜酒喝。”    目光一凝,沉钺压下心中微妙的情绪,声音浅淡:“我这里哪有什么喜酒……”    军师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避,笑吟吟地将手中捏着的圣旨递出去,“现在没有,但很快就有了,陛下听说林姑娘救你的事情,下旨为你们赐婚了。”    口中说着话,他的目光却一刻不停地在沉钺脸上逡巡,确认他没有不满后,才脸色一肃,沉声开口:“随同赐婚圣旨一齐到达的,还有暗卫们对清谷的调查。”    探究的眼神一时僵住,沉钺沉默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信函。    白纸黑字,清晰异常——清谷众人,皆为代人。    半遮半掩的朦胧面纱被解开,隐藏的真相直白展现在他面前。纵然心中早有预料,沉钺仍不由心中一痛。    林漾沉默多时,面上羞红热意早已散去,小心翼翼打量沉钺一眼,她似是无意道:“怎么样?”    沉钺循声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辨不清内在的情绪,却又分明漾着一丝温柔。林漾被他看得心尖重重一颤,眼底迅速积聚起喜悦的朦胧水雾。    ——她心心念念盼了十几年,终于被她盼到了。    见状,沉钺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语气愈发柔和:“待我将清谷奸细们抓住,就回来娶你。”    一直沉默充当背景板的军师突然搭话:“据说,外人很难进入清谷。”    沉钺没答,翌日,一张详细的地图被呈到了军师和副将面前。    沉钺有伤在身,围堵奸细的任务便落在了这二人身上。没有多做耽误,两人挑选了百余名精兵,一路依据地图的指引,直奔清谷而去。    与此同时,另外一条林间小路上,彭武正艰难推着板车往前走。    五天前,他一时不慎,从马上坠崖,苏辰本想伸手救他,却被他一齐拖累到断崖之下。所幸坠下时二人被一根柔韧的树枝勾住,缓冲了大半力道,苏辰只是略微有些擦伤,而他则摔断了右腿。    两人在崖底等到天黑,却没见到一个前来寻找的人。纵然性格直爽粗犷,彭武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未免再发生意外,苏辰搀着他寻到了一处猎户舍弃的茅屋。    他行动不便,找寻草药准备饭食的任务便都落到了苏辰身上。两人本来打定主意,养好伤便立刻出去,却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想到苏辰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彭武仍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思及此,他看了一眼板车上的人。    苏辰侧身躺着,头无力贴在粗糙的木头上,瘦削蜷起的身影仿佛一折就断。即便在睡梦中,她神态也极为痛苦,眉心紧蹙,双唇紧抿,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惨白如纸。看起来,就如同彻底断了生机一般。    咔嚓。    车轮自枯枝上压过,发出一声脆响,颠得苏辰整个人又吐出一口血来。彭武盯着木板上那越来越大的红色印记,眉宇间的焦灼几乎化作实质。    借着林间落下的日光,彭武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地图。    长长的血色道路已经走了三分之二,余下的一截却仍是遥不可及。想到苏辰昏迷前低声说的话,他将地图揉进怀里,含恨低骂:“草!要是让老子知道谁在背后使阴招,老子扒了你的皮!”    骂完,他忍着腿上的刺痛,转身重新握住板车两条简陋的扶手。好不容易摇摇晃晃控制住平衡,不至于让苏辰滑落下去,彭武再抬起头,却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老一少两个人。    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搀扶着的老人却须发皆白,两人神色都有些复杂,但如出一辙的,看向苏辰的目光里皆有着遮掩不住的心疼。    心中一动,彭武试探问道:“二位可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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