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你今天遇到了什么好事?” 狐妖撑着下巴趴在床上,面前是一本摊开的杂志,束起的银色长发从肩侧垂下,落在了床单边缘的勾边上。 刚刚回到寝室就被他突然发问的阿尔忒弥斯愣了一下,轻轻咳了一声,有些微的不好意思,“这个……” “看你这样子也不用说了。”魔杖里飘出了一个听上去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红光闪过,黑发黑瞳的少年坐在窗台上看向阿天。 “看不出来吗?你的这位主人,终于在今天这个特殊的节日找到了男朋友,啧。” “虽说是事实,但是……”阿尔忒弥斯放下自己正在整理的课本,眯细了眼睛,“里德尔,你难道不觉得你在措辞方面需要改进吗?” “哦?”黑发少年挑了挑眉,看起来一点都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真可惜,我并不这么认为。” 对于他的回答,阿尔忒弥斯给出的回应是抽出魔杖。 阿天一看她这样子,立即旋身从床上下来,几步上前按住了她,一脸严肃,“我们上回说好的!” “嗯。”阿尔忒弥斯面不改色地点头,“我没打算打他,也不会对他用阿瓦达索命。” 但即使得到了这样的回答,阿天也一点都没放松下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里第一万次感叹孩子小的时候不是一般的不好教育。 “但是你会用别的啊。”他无奈地说着,手不自觉地松了一些,目光投向黑发少年,示意对方少说两句别挑事。 里德尔见状挑高了眉头,颇具兴味地勾了勾嘴角,对他的要求不予回应。 阿尔忒弥斯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动作却异常强硬,她大力地从阿天手里抽回手,走到里德尔面前抬头看了他半晌,冷声吐出短促的音节。 “禁林。” 里德尔一下子笑了起来,他从窗台上跳下来,拍了拍袍子,没有点头给出应答,直接以自己的行动做了回复。 阿天头疼地看着这个不理会自己、像背后灵一样跟在阿尔忒弥斯身后的家伙,揉揉眉心刚要试图说服她,就听到她说,“阿天,你不准跟来。” “但是……”少年艳丽的面孔背对着她,浮现出一丝复杂之色。 即便里德尔现在只是一部分的灵魂碎片,也不是现在的阿尔忒弥斯可以轻易吊打的对象,何况,今天牵扯到的问题…… 一想到这里,阿天不由觉得,还不如一开始就把里德尔作为魂器直接处理掉,一了百了,省得扯出来这么多事。 而这一点,阿尔忒弥斯也同样想到了。 汤姆·里德尔,伏地魔的一部分灵魂,斯莱特林曾经最优秀的学生,就算再来一百遍,也不是她这么个二年级可以实力碾压的小角色。她只是发现了一些事,想找他出来谈谈而已,里德尔应该也看出了她的意思。 夜幕早已降临,四下寂静无声,禁林的边缘地带,一阵寒风呼啸而过,窸窸窣窣的声响夹杂在风里。 两人走了有一会儿,阿尔忒弥斯回头看了里德尔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继续往里走,直到禁林深处。这里遍地不知是被禁林里的什么动物破坏的树根和树桩,最里面甚至还有一条条交错的刺藤。 “行了,你想说什么?”里德尔在她身后停住脚步,淡淡问道。 “你觉得呢?”阿尔忒弥斯转身,不阴不阳地反问。 里德尔没有说话,面上带着贵族式的笑容,俨然一副要等她自己说出来的做派。 阿尔忒弥斯心下不悦,但毕竟这次是自己有问题要问,和他没什么干系,她浅浅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显得平和一点。 “我想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你似乎……对我有敌意?” “是我爷爷还是爸爸以前得罪过你?或者是其他的维派库拉族人?还是说,因为你现在受制于我的缘故?” 里德尔一开始压根连一个音都没有出,直到她说到了最后一句,才慢慢地抬眼,看着她笑了,然后双手环胸,不急不缓地说,“不,没有什么原因。” 见阿尔忒弥斯露出不信之色,他摇了摇头继续说着,看向她的眼神带了一丝刻意作出的恶意。 “如果是毫无来由的憎恨,需要原因吗?” 阿尔忒弥斯一怔。她从小在家族教育下长大,即使不是被捧上天的小公主,因着家庭和自己的手段,她也很确信没什么人会讨厌甚至憎恨自己,就算是因为德拉科而不合的帕金森,那也只是纯粹的出于嫉妒而已。 到目前为止,没有谁,像里德尔这样,对她说,毫无来由地憎恨她。 虽然阿尔忒弥斯的心理还没脆弱到有人说憎恨自己就哭得稀里哗啦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因此受到了震动。 “我……” 要解释什么吗?可是对方已经说了是“毫无来由”,就算想解释,也根本无从解释。 但是……但是这样不对! 阿尔忒弥斯猛然看向里德尔,直视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道:“你说谎!” 如果是真的“毫无来由”,阿天就不会一直试图阻止她和里德尔起冲突——他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可阿天不想说的,她也不可能从他嘴里橇出来。 “大概……” 里德尔才说出几个音节,脸色就陡然一变,拉着近处的阿尔忒弥斯连连后退,阿尔忒弥斯诧异地低头看了一眼他握住自己的手,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脑袋里的疑惑更深。 “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里。” 里德尔看了她一眼,完全没给阿尔忒弥斯说不的机会,径自扯着她就朝来路跑去。 浓烈的木屑气味伴随着寒风而来,直袭鼻端,阿尔忒弥斯抬起空出的另一只手掩住鼻尖,目露无奈,显然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 “是狼人还是独角兽?” “有这闲情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动动你被巨怪鼻涕糊住的脑子,考虑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不会幻影移形,也没人能对我用移形幻影……”阿尔忒弥斯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看向了里德尔。 对方会意过来,瞥了一眼她的校袍口袋,还是用着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问道:“你确定吗?把你的魔杖……交给我?” “我不确定,里德尔。”阿尔忒弥斯捋了捋额前的刘海,苦笑一声,“说实在的,我现在并不信任你。” 说着,她耸了耸肩,“尤其几分钟之前你才说你憎恨我。” “但是现在,除了把魔杖交给你,交给比我更加优秀更加厉害的你,还有什么办法呢?” “不说对付那些个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东西……” 阿尔忒弥斯回过头,几只比自己高出了几个头的巨大蜘蛛正在挥舞着螯爪朝这里爬来。 “就算只是移形幻影,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她慢慢地说,“里德尔,我不相信你,但我相信我自己现在的判断。即便有什么问题,那也纯属自找的,人总归会为自己的决定付出这样那样的代价,我想我并不是例外。” 里德尔一言不发地走到她身前,阿尔忒弥斯把魔杖拿出来,递了过去。 紫杉木的杖尖对准了她,这真是一次特殊的体验——阿尔忒弥斯从来没有被自己的魔杖这样指着过。 黑色的巨型蜘蛛“啪嗒啪嗒”地接近了,里德尔握住魔杖,嘴唇微动。 阿尔忒弥斯袍袖下的手攥紧了,手心一片湿冷的汗,她屈起小指勾了勾袖子里的暗袋,在触碰到凸出的硬物后,心情又平复了下来。 正如她所说的,她并不信任里德尔,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在他对自己用上恶咒的同一时间,他就要品尝一番彭格列新出的武器的滋味。木|仓对于巨型蜘蛛这种魔法生物或许就像挠痒一样,但对于猝不及防的已经凝聚出实体的里德尔来说,效果应该和作用于人类身上是一样的。 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地就把自己的生存交给并不信任的人来支配? 阿尔忒弥斯微微抿起唇。维派库拉这一代,到目前为止可是只有她一个待继承人,要是她出了什么问题,家族下一代的承继要让谁来背负? 下一秒,杖尖陡然转向。 “速速变小。” 咦——?阿尔忒弥斯错愕地偏头看向里德尔,对方转着魔杖,看了一眼她的表情,轻轻“啧”了一声。 “蠢货。这种时候除了离开,还可以把这些丑东西变成废物。” 他朝前走出几步,抬起脚,重重地踩住了枯枝下拼命想逃走的小蜘蛛。 “就像这样。” “……”阿尔忒弥斯一脸木然,“二年级的课本上可没这咒语。” “哼。”里德尔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她,“我记得,二年级的课本上也同样没有移形幻影。” 阿尔忒弥斯:“……” “看样子,你是沉迷在那些强大的咒语之中而无法自拔了。” “少一副说教的口吻了!” 里德尔没有理会阿尔忒弥斯恼怒的样子,他好半天没有说话,不知是不是在想什么事情,然后,他松开了之前一直拉着她的手,把紫杉木魔杖递还给她。 阿尔忒弥斯伸手接过,却没立即收起。刚才的那一幕她看在眼里,里德尔的魔力确实非常强大,即使他现在只是一部分的灵魂也是一样,可以想象,当他灵魂完整时,是何等的风采——假如这家伙没有脑残地要建立一个纯血巫师魔法界的话。 “喂,里德尔。”她开口叫住了已经不管她一个人往前面走着的黑发少年。 “你……想不想……再拿到一根属于自己的魔杖?” 里德尔转回头,眼神复杂难辨,面上还有些尚未褪去的愕然诧异,但很快这些都转变成了浓浓的嘲讽。 “如果我离开以后融合了主魂,得到新的身体,这是自然的。” 阿尔忒弥斯听出了他话里的讥讽之意,但她一点都不在意,她想到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融合主魂……你确定是你融合主魂而不是你被主魂所吸收吗?” “我怎么可能会……” “有灵魂孕育药剂的吧?” “什么?!” “既然有分裂灵魂的方法,那就证明有人会有残缺的灵魂。那本书上说,只要杀人就会制作出魂器……” “这种事是绝对性以当事者意志为转移的吗?如果不是,是否意味着其他的杀人者,也很有可能灵魂残缺?在他们不知道自己弄出了一个魂器的情况下。” “不知道丢失在哪里的灵魂……会想办法补全吧?也许会有将一部分灵魂补全的魔药呢?” 事实上,灵魂孕育药剂当然是有的,阿尔忒弥斯在家族地下室藏书中就看到过,因为涉及灵魂,当时还特意多看了几眼,只不过……她离开之前并没来得及找到这种药剂的配方,不能确定到底存不存在。 嗯,没错,她现在就是在大胆地画大饼,就等着看里德尔咬不咬了。 伏地魔,不管是出于家族原因还是整个魔法界的意愿,都是必须要死的,里德尔要不要留下来相较而言就没那么重要了,毕竟他只是一部分灵魂碎片。 阿天之前说如果找到主魂的话就能知道日记本里是谁的残魂,这说明这些部分的灵魂之间应该有所感应,换个思路的话也就是,里德尔这一部分的伏地魔灵魂,可以感应到其他的魂器。 阿尔忒弥斯对伏地魔称不上了解,但是像他那种人都有个通病——极度骄傲。 ——自掺杂了在他看来肮脏低劣的麻瓜血脉中衍生出的,偏激病态的骄傲。 所以,他的每一个魂器都不会甘心被其他的部分吸收,都认为自己是全盛时期的伏地魔,从里德尔刚才的话就足以看出来,他也是这其中之一。 “也许……你可以从主魂中独立出来。” 一个残缺的存在不会拒绝让自己变得完整,就像一个成绩差到极点的孩子难以拒绝一份满分答案一样,或许犹豫不决矜持作态,但想要的,到底还是很想要。 灵魂孕育药剂?补全他的灵魂?把他从主魂那里彻底独立出来?!怎么会有人这么想?她怎么敢想!里德尔整个人都不敢置信,他之前可从没看出来这个女孩子会有这种疯狂的想法。 过了好半天冷静下来之后,里德尔才从阿尔忒弥斯刚刚的话里理出了另一个意思。 “你要消灭我……不……那几个部分?” “不是消灭你。”黑发少女看着他,微微勾起唇,“利用日记本,再加上这段时间,你接收到的信息不少。我想你应该明白,伏地魔是个怎样的存在。” “你打算承认那种东西是你吗?高举那样愚蠢的旗帜,不敢面对自己曾经的失败,以一个残破的、被诅咒的灵魂苟延残喘……” “这样的东西,就算你想承认,我也不会。” “我承认的只有你,汤姆·里德尔。” 里德尔霍然抬眼。 “而且,我也不一定会要求你主动去毁掉自己的一部分。”阿尔忒弥斯摊了摊手,“你知道的,我更偏好于间接促成而不是自己动手。” “有什么区别?”里德尔偏过头冷哼,“再说……你这是威胁?” “不,是合作。” “你让我为了一个虚无缥缈不知道在哪里的药剂,答应从旁协助你毁掉我自己的一部分?你当我是傻瓜吗?” “你难道以为你为了永生把自己灵魂切片了很聪明?”阿尔忒弥斯小声嘟囔道。 “什么?” “不。”她抬头一笑,“我的意思是,你答应了的话,我刚刚所说的就是合作,如果不答应,那它就单纯只是个建议而已。” 里德尔挑了挑眉,不置一词,阿尔忒弥斯也不强求。 饼已经画好了,饿急了的话,总有人愿意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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