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种稍微有些轻松的生活没有多长时间,家里就出现了状况,母亲病了。她刚开始一直发烧不退,总在门口的黑诊所开一些便宜的药治疗,但是几个月了还是没有任何疗效,直到有一天起不了床,家人才把她送进医院,经诊断已经是肝癌晚期了。 听到这个诊断结果,哥哥姐姐都木讷地站在那里,父亲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问哪里找钱治疗。可桢有些无语。她感觉喉头有点堵,似乎有气出不来的样子。母亲在医院住了几天就被拉回家里。家里人没有商量竟达成一致,认为癌症晚期没必要治疗。 虽然对于这个称作母亲的女人有过很多的抱怨,但是可桢对她最多的是同情和可怜。但是年幼的她却无能为力。生命有太多的无常,又有谁能把握呢? 生命是坚强而有脆弱,在煎熬了一年之后,母亲最终撒手人寰,离开了她一直抱怨的这个世界。在这一年中,很多个夜晚,可桢会听到床榻前母亲因为疼痛而歇斯底里的尖叫。人性的麻木和残忍在这个时刻表现淋漓尽致。刚开始的时候,听到母亲的尖叫,一家人都会围过来,后来出了搬到母亲房间居住的可桢,对于这种尖叫,大家都置若罔闻。可桢并不认为自己会高尚到那里,刚开始母亲的痛叫,总让她泪流满面。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坦然处之。本来是姊妹几个商量轮流站看母亲的,随着大姐的怀孕退出,二姐交男朋友后经常留宿在外,哥哥的不回家,晚上陪伴母亲的工作落在了可桢和父亲的头上,父亲还要上班,很多的时候还有夜班,可桢只好在大家的安排下住到了母亲的房间里。 很多的夜晚,母亲疼痛哭叫的时候,不知所措的可桢只能无助地紧紧抓住母亲干瘦的手。在那些个夜晚,这个对生活充满抱怨的女人,也许才真正认真打量这个一直被她忽视的小女儿。她干枯的眼角有时候会流出几滴晶莹的泪 母亲去世在九月的一个下午,那时候可桢放学回到家里,发现家里进进出出好多人。小姨站在母亲房间的门头不停地抹泪,看到可桢的时候,拉过她把她抱在怀里。透过房门的缝隙,可桢看到的房间的母亲,她坚硬地躺在那里,有人正费力地给她穿着华丽的寿衣。看着这一切,可桢想流泪眼睛却干涩得挤不出一点泪意。 在一片吹吹打打中,可桢亲眼看着那个可怜的女人在仪式中告别了这个世界。 葬礼后的一星期,可桢就回到了学校。小姨说她高三了,学习重要。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终点,只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整整一天的上课时间,她都有点心不在焉。晚自习的时候,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写字的沙沙声,已经快到下学期了,高考的天数已经倒计时了,每个同学都拼了命地学习。可桢却很烦躁。书上的字在她面前一直地晃悠,却根本看不进去一点,习题也不想做。她习惯性地掏出抽屉的《亦舒文集》,这是她上星期租的书,突来的变故,让她一直没时间看。翻到最后一篇《她比烟花还寂寞》,她沉浸其中,渐渐被里面情节感染,眼睛有些潮湿。 她正看得入神,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她打了个冷战,要知道老师平时可是不允许他们看这些闲书的。回过头来,却发现是后座的陈廷玉。赶紧回头拭去眼角的泪,回过头来看着陈廷玉懦懦问道:“有….有事吗?”她不擅长交际,很少与人交谈。对于陈廷玉她也了解很少,如果不是这次调坐位,他坐在自己的后面。可桢永远不会关注到有这样一个人。要知道她们这个学校是重点学校,每个班都有八十多个学生。很多同学同班一年,也没有任何交集。 当然对于陈廷玉她也不是一无所知,因为班里的老师经常提问这个皮肤白皙、眼神清冷的男生。他似乎也不怎么爱说话,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但却是很多同学的谈论对象,不仅仅是因为他学习好,班里比他学习好的人也大有所在,他也只是排在前五名之列。之所以受关注的原因,莫过于说他有个当区长的父亲而已。 陈廷玉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不自然,慌忙拿出习题册轻声说道:“你帮我看一下这题怎么做?” 可桢有些惊讶,陈廷玉在班里的成绩是前几名,高出自己很多,怎么会问自己问题。礼貌起见,她犹豫着拿过习题册看那道题。那道题并不难,她以前做过。但语言笨拙的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讲解。扭过身,她靠着陈廷玉的桌子用笔写出那道题的步奏。“是……是这样做,我写一下步骤吧!”她吞吞吐吐说道。 没有给人讲题的经验,她爬在陈廷玉的桌子上写起来。可桢不敢看陈廷伟的表情,只是认真地写步骤,陈廷玉站起来隔着桌子侧着身子看她的手动。他温润的呼吸徐徐环绕着她,有些酥麻的感觉。可桢有些错乱,甚至有些手抖,因为性格疏离,她还没有与异性这么近接触过。 飞快地写完,她轻声说道:“就……就这样做,你看看吧!”半晌没有回音。可桢不知所措地抬起头,陈廷伟的表情有些茫然,眼睛正怔怔地盯着某处。顺着他的目光,可桢看到自己T恤的下移处,露出了胸前的一片雪白。 “你……你不要脸”可桢脸色迅速涨红,恨声说道,迅速转过身去爬在自己的桌子上。一阵屈辱感迅速蔓延至全身,她认为世上没有人像自己一样霉运,没有人在乎关心自己也就罢了,还要忍受无谓的欺辱。 因为家里拮据,可桢很少买衣服,她穿的衣服大多是大姐和二姐剩下的。当然并不是说那些衣服很破旧。可桢二姐是个性格很疯、一心爱漂亮、涂脂抹粉的人。她的衣服在当时那个年代可以说是走在时尚的前端。但是她的品味是作为学生的可桢不敢恭维的。很多衣服衣着暴露、颜色艳丽。可桢很少穿她淘下来的那些衣服,除了一些稍微保守些的,她有时候会穿一下。她身上现在穿的这件T恤就是二姐不穿留下的。样子看起来很普通,穿上后却会发现很修饰腰身,并且胸前开挖很大,稍微弯腰很容易暴露胸前的部分。 可桢已经是高中生,身材已经发育成熟,虽然看起来有些瘦弱,但是她皮肤白皙,脸色有时候还泛着红润的光泽,仔细看会有一种很舒适的美。但是家庭的氛围,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她很少关注到自己的这种美。对于衣着,她认为舒适就可以了。最近家里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让她根本没有时间打理自己, 上学的时间,才发现没有可以换洗的衣服,只好穿上二姐剩下的这件衣服,那件T恤看似普通,但稍微弯腰,前面就很容易漏光。可桢本想自己上课爬在桌子上不动,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整个晚上可桢没有抬头,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同,泪水打湿了书页。陈廷玉低着头坐在那里也一动也不动。同桌王颖惊异地看着他们两个。她似乎想跟陈廷伟说话,但得不到理睬后,狠狠瞪了一眼莫可桢没有再说话。 莫可桢、王颖和陈廷玉是同一个村子的人,王颖和莫可桢同一个村组,彼此认识但很少说话。王颖学习好人又漂亮活泼,是老师和同学们眼中的宠儿。可桢在她面前总感觉抬不起头来。这次分坐位,她不明白一向很少和自己交集的王颖后来竟然调到自己身边坐。 课下听好事的同学嘀咕,她才听说王颖和陈廷玉谈恋爱,陈廷玉坐在了自己后面,所以王颖也调到自己这里。 对于陈廷玉,莫可桢了解得也很少,除了听说他爸爸是区长,家里条件很优越外。对他她一无所知。但可桢认为这一切与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她也很少和他们两个说过什么话,王颖看到她也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她明白自己家里一团糟,村里同组的人大都看不起自己家人。 王颖的爸爸还是村组的组长,水产市场的大店面几乎都是她们家的,是他们那里最有钱的人。可桢假期的时间会在水产市场做一些小工,好几次清理那些水产的时候,看着穿着漂亮王颖坐着她父亲的车在那里巡视。每当这种时间,可桢总把头低得低低的。那个年纪的小女生都很敏感,可桢也不想她看到自己,在她面前,可桢总有一种自卑感。 但有钱又有什么了不起,如果不是这次“侮辱”事件,她不认为自己和他们会有什么干系,每日擦身而过的模糊身影有多少,恐怕没有人能知道。但是可桢不会想到,陈廷玉这个模糊的影子在以后的岁月中会真真实实地覆盖自己的生命。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