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至半晌,端木晨心情也好转过来。她本就不是信命之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会有什么事,究竟真假如何都还不知晓呢,何必为了一个未知的,未必发生的事苦恼不已呢。这不是她的风格。所以,一盏茶之后,她又阴转晴,抛开那些不快了。    不多时,道长出来了,递给她两张黄表字绘成的符和躲星图。    她再三道谢,仔细收了起来。    大家也不再说此事,只一同坐下来,闲话山水天下,又问候了一下老将军身体是否康健……    起先是任平生和道长在闲聊。端木晨则在一旁端坐喝茶,并不多言。    茶喝至尾声,道长方才知端木晨乃是一医者,又与她闲聊了几句医术方面的心得。    俗话说“十道九医”,道家因求长生,又因上善若水,医者近道,善护众生而不厌,无恒仁心德者不可为。所以有德行的修道之人,都是有功于世人,有益于世人的人。    未曾想,一老一少,因“医”会友,相谈甚欢。    只是,天色渐晚,一壶茶饮尽,他们也该告辞离开了。    道长将他们送至山门外,看着端木晨将登上马车,又出言道:“姑娘稍等。”    众人皆不知道长何意,端木晨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询问道:“道长还有何见教?”    清虚道长行至端木晨跟前,将心底酝酿了许久的话道出:“姑娘,临别之际,贫道最后送姑娘一句话,望姑娘莫要忘记。”    端木晨屈膝一礼“道长请讲,小女子不敢忘。”    “嗯,姑娘切记:凶星、休运,进退两难,不可强行。”    端木晨听他话中有话,不甚明了,欲再问。他却摆摆手,拂尘一扬,转身自己先走了。  端木晨不解道长之意,转头望向任平生。    任平生道:“不用管他,这个老道性情有些古怪,有时神叨叨的,有时又待人冷淡,不通人情。今日我还说难得他起身送我们至山门,未曾想我们还没走,他却又转身回去了。修行之人大多行事不羁,不必理会,我们走吧。”    任平生轻夹马肚,驾马前行。端木晨也上了马车,一路无话。回了小院。    将端木晨送回来以后,任平生其实很想留下。因为晚上等天空星斗出齐以后,按风俗,还要祭星。    可眼看着端木里神情恹恹的,便也没好意思说要留下。    而此时的端木晨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下了马车,道谢告辞之后,转身便回院里去了。    任平生就这样被晾在了屋外,堂堂一个大将军,立在院门口,连茶也没有被邀请进去喝一口,着实有些没面子。    可他心里更担心的,还是端木晨忧心忡忡的样子。于是暗中吩咐宋磊手下的人多多照应着点儿,有事及时通报他,不过不要贸然现身。毕竟他已经答应过,不派人在暗中守着她,若被她知道始终有人在她院外留意她的行踪,以他对她的了解,必然是要勃然大怒的。    敏哥儿见自家姐姐转身进了屋,也讪笑着准备进屋关院门儿。    任平生不放心,又特特地叮嘱了敏哥儿一句:“照顾好你姐姐。”    “嗯,知道的,公子放心吧。”敏哥儿虽小,但他也看出了端木晨心情变化有些快,也更是看出门口这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待姐姐更与别人不同。    见他点头应下,任平生也不再多加逗留,调转马头,扬长而去。回潮方城处理他那一堆的杂务去了。    出来已有一日了,也该回去了。    话说端木晨回屋之后,反复揣度着道长今日的那番话。    道长仙风道骨,且于她而言不求名,不索利。有些话,不得不听,不得不信。    何况,道长的话里,意有所指,而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似乎要穿透她的内心一样。她好像在一瞬间就联想到了秦遇。    远走他乡,只是暂缓之计。而如今秦遇那方究竟如何?她完全不得而知。    只是,她能肯定的是,他们的婚,定是没有退掉的。秦遇定是仍不放手的。    若是顺利退了婚,年前父亲的来信中就会告诉她,并让她早日回家去了。    如今自己流落在外,秦家又官商勾结,一想到这些糟心的事,她便闷闷的,连晚饭也不想吃了。    到了晚间,敏哥儿见她饭也不吃。自己便把午间剩的热了点自己吃了。等到夜空星斗出齐了,敏哥儿便问端木晨要来一摞黄表纸,和若干铜钱,拉着端木晨与他一道,将这些黄表纸裁成小块,每张纸都包上一枚铜钱,包拢来的纸再捻成灯芯状,再蘸上香油,足足做了一百零八盏,放在不怕火的托盘里。    院子中间早就摆了张小桌儿,桌上祭着两张“神码”,一张印着星科、朱雀、玄武等神君,第二张是“本命延年寿星君”。都是道观里的道人赠送给前去上香的众人的。    除了这两张神纸,还要供奉果品、清茶等。然后将这一百零八盏灯全部点燃,面朝北斗七星三叩首。    待香烛将尽,再次三叩首。最后将残灯、神码、香梗、松柏枝一同焚化。    至此,祭星才算是全部结束。    乖巧的敏哥儿嘴里也叽哩咕噜地一边叩首,一边为端木晨祈求一年的顺当。    看着夜幕沉沉、满天星斗,还有眼前跳跃着的满盘星光和懂事的敏哥儿,端木晨纵然心事重重,可甚感安慰,无论如何,她不是一个人,纵然身在异乡,她还有这么多关心和爱护她的人。再难的事,总会有解决的那一天。    当天晚上,敏哥已经睡下了,她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秦遇这件事,不勾起则罢。提起个头了,便像毒蛇一样缠绕在心头,逃不开,抛不下。总像一柄利刃悬在她头上,生怕退不了婚,也更怕秦遇某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如今此事悬而未决。虽说父亲的来信中从不主动提及,但事到如今,她也按捺不住,想着还是要去信一封,问问父亲,秦遇那厢,到底是何状况。总不能背着一纸婚约就这样一直等下去,他一日不同意,她的婚约便一日退不了,一日回不了家。    他做下的那些龌龊事,若是闹到公堂之上,早就可以判下二人婚约无效。可她不能啊!那三夫人岂能让她说出实情?她必须忍下这一时之气,为了父亲,为了顺哥儿,也为了自己。    信写好,第二日便送走了,此去路途遥遥,不知何时才能收到回信。    沉闷了几日后,便因着药铺来看诊的病人渐渐多,她也越来越忙,便渐渐把此事暂放一边,耐心等待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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