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夜方城的秦遇,他岂有不知远在天边的端木晨心急如焚的道理?对于端木晨的不告而别,他又急又恼。端木斐也在她走之后,三番五次上门来退亲。 可他这一年多来,过得可谓是春风得意。就除了和端木晨的婚事。 如此顺风顺水的好日子下,内心膨胀的他是不可能妥协退婚的,他坚信,只要他一日不退婚,端木晨就不可能嫁给别人。早晚,她都会回来,迟早,她都是属于他的。 而近些日子,他思念端木晨的时间是越来越短了,因为这一年,他确实太忙,也太顺了。 自他父亲去世以后,秦家的生意着实受了些影响。而如今秦家在他手上起死回生,蓬勃的景象比他父亲鼎盛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处。这短短一年两时间,就有如此大成效,不禁让他愈发飘飘然。 身边令他沉醉的温柔乡只多不少,至于远离他而去的那个人,于他而言,无非是心中得不到的那一轮明月,偶尔对月感慨一番,嗟叹一番。 时至今日,对她的那份感情,到底是爱?是迷恋?还是索求不得的不甘?他其实自己早已分不清了。 ---------- 端木晨走了已有大半年了,这此日子以来,端木斐的生活倒是并无太大变化。顺哥儿经历了家破人亡之后,长大了许多,做事学习上也格外用心,于端木斐而言很是个得力助手,也极孝顺这个如师如父的恩人,他们在汤池村的生活也如往常一般安然闲适。 除了和往常一样,治病救人,思念亡妻以外,每每想到自己的女儿在异乡如浮萍般无依,便心有不忍,夜深人静时,总对着她母亲的丹青画像唏嘘惭愧,愧对她母亲临终所托,未将女儿照顾好。 在女儿决然离开以后,他也着人四处打听秦遇这一向在外的风评。 虽说他终日住在村子里,可来往的病人却遍布夜方城,仕工农商均是,刻意想要打听一些事,也根本不难。 一番打探下来,秦遇在夜方城愈发张狂、行事愈加无所遮掩,毫无顾及之事,一一传到端木斐耳朵里,令这个深居陋室的布衣大夫悔不当初!他没想到当年酒后的一个决定,竟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如今虽说爱女辗转他乡,孤苦无依,可也胜过嫁入秦府,去做这个风流秦少的什么秦夫人强得多。 不仅如此,在女儿离开不久,端木斐还打听到,胡家二小姐从秦家回去以后,竟然有了身孕! 自端木晨在三月初撞见秦遇与胡家小姐苟合之事,四月胡家接回女儿。五月初她刚离开夜方城不久,胡家便上门递话给秦家,说是胡秀丽已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按这时间来推算,这无疑就是那日秦遇荒唐一夜后留下的种。 起先听说端木晨负气离开,秦老夫人还是着实气闷了好些日子。 想着端木家不识抬举,端木晨心胸狭隘。原本秦家老爷赫然长辞,秦遇守孝三年,就已是耽搁了她儿的婚事,眼看着都年方二十的人了,膝下无子,让她这个做娘的焦心不已。总想着秦家无后,她若是撒手归去,到下面见了秦双全,也愧对秦家先祖。 后来出了那一档子事,她拉下老脸去求端木晨,却未曾想这粗野丫头如此不知好歹,不识抬举,还把媒人也轰了出来。 还没等她缓过气,这野丫头竟还不告而别。自己一人远走他乡,起先,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儿子,就是想劝儿子借机退婚。毕竟端木晨已不在夜方城,退了婚,也不怕秦家那些事泄露出来。 可儿子在听说她不见了后,就魔怔了一般,整日窝在房里,颓废不堪,又一听到他娘说要去退婚,便疯了般地跳将起来,又是骂又是砸的,把一屋子能砸的东西全都砸得稀碎,那癫狂愤懑的模样,竟是她从未见过的一般,吓得她差点就背过气去。她一个好端端的儿子,被这糟心的事弄得疯不疯傻不傻的,在家疯疯魔魔地,非要去寻她,好在一时不知道她去了哪,她也再不敢提退婚的事,儿子才好了些。 秦遇在家闹了这么一出以后,甩手便出了门,一连十数日,不是住在他和林芸香置下的那个院子里,偷着和姓林的私会,便是出入花船春楼……反正就是不回家。 也亏得那些日子适逢端午,夜方城端午前后暴雨连连,河里涨了大水,清川河有决堤之险,杨知府忙着应对河水暴涨,迁移河岸灾民一事,无暇顾及林芸香的去处,府中的大夫人整日清心礼佛,二夫人行事刻板又贪财,掌管着府中大小事情,大事做不了,只会盯着钱眼儿争些蝇头小利。余下的几个姨娘又不足为虑,除了拈酸吃醋,在后宅里勾心头角,丝毫斗不过林芸香。 林芸香自小在家就会看账本,打算盘。杨大人的生意统统都交由她打理。而她自从有了秦遇之后,便时常明目张胆地出门,府里其他人也不敢过问半句,毕竟这府里大把的银子,还要靠三夫人挣回来。 林芸香这边如此卖力地帮着杨大人挣钱,当然更多的是为了和秦遇相见。 自与秦遇相好以后,她巴不得杨盛青永远也不来她的院子,前些日子李记绸缎庄的李老板巴巴地送了个楚楚动人的歌姬进来,这些日子里,那歌姬甚是得宠,府里的斗争方向又不再是她。她是乐得清静,对于那些商贾送上门来的美妾她也宽容大肚地劝杨大人收下,一举多得的好事,她这半年来做了不少。府里争宠的女人一多,谁还有时间整日里盯着她呢? 她一有空,便借故出府去转转,支开下人后便去那处宅子里与秦遇云雨一番,自是心满意足,春风得意得很。 端木晨离去的那些日子里,她自然是瞧出了秦遇的颓丧失意。一有时间,她便与秦遇厮混在一处。她是个体贴温柔,善于察言观色的聪明人。知道秦遇心里不好受,她便从不在他面前提一句半句。只极尽所能的伺候他。二人颠鸾倒凤,美酒佳肴,让秦遇沉醉在她的温柔乡中不能自拔。 秦遇的荒唐行径不仅传到了端木斐的耳朵里,还气得他老娘的心疾都犯了。一想到自己儿子和林芸香愈加放肆,急怒攻心之下就倒下了,在榻上躺了好几日。自从得知胡秀丽有了身孕,她就巴巴算着日子,想早些把胡秀丽迎进来,家里有个人能管住儿子,也好让他收收心。 纳妾一事,已是容不得再耽搁。况且秦家子嗣单薄,秦夫人本来就对纳胡秀丽,与胡家结亲一事是极为满意的。当时一听说胡秀丽有孕在身,除了对胡家有些许愧疚,更多的,还是高兴不已。转而又十分庆幸端木晨不告而别,不在夜方城中。若不然,到了年下,迎娶端木晨时,同时还纳进来一个即将临盆的妾室,他秦家的脸上难免不好看。 所以,好不容易捱到了十月,秦遇孝期一过,秦家就摆了三五桌,小范围地请了些近亲,还有与两家生意上有往来的朋友吃了顿便饭,便一顶小轿漏夜将胡秀丽接进了府中。作了姨娘。 胡秀丽进府才一个多月,就给秦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小名儿叫“秦宝儿”。喜得秦府老太太整日里抱着孙子不撒手,乐得嘴都合不拢。她万没想到这胡秀丽竟是个争气的,一举得男,为秦家留了后。而且自从孩子落地,秦遇便回家来住,再也没说要出去的话。只要得闲了,也来抱着孩子逗孩子玩儿,看得出来,秦遇对这个儿子也是极为喜爱的。孩子洗三那日,便给秦宝儿取了大名——秦畤。畤:取代祭天地五帝之处之意。足可见秦遇对第一个儿子的重视和喜爱。虽说他对胡秀丽算计之事一直不喜,但孩子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这种骨肉亲情,不需要任何理由,便可一心相待。 秦母见到儿子如今的转变,自是高兴得什么病也好完了,整日里精神抖擞,面色红润,她如今是有孙万事休,反正秦家有了带把儿的,她的心便放下了一大半,儿子又不在外面胡来,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至于其他的,她操不了那么多心,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儿大不由娘。她操再多的心也无用。 这大半年,在端木斐的刻意的打探之下,秦遇的风评,及秦府近些日子的变动,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虽说秦遇与林芸香的事瞒得好,尚无人知晓。且不说他玷污人家女儿清白,还未婚有子,就是他秦遇流连烟花之地,一掷千金成为头牌姑娘初夜的入幕之宾之事,也是夜方城人人皆知的事。 在悉之这些乌烟瘴气的龌龊事之后,端木斐自然不止一次地进城,去秦府上,要求退婚。 刚开始上门时,秦家也还客客气气、礼数周全地应和他。只道两个小儿女闹了别扭,等端木晨寻药归来,便热热闹闹地给他们办喜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自古以来,男方退婚居多,这女子若是退了婚,想再寻个好夫家,便是几乎不能了。所以,男方若是不愿退,女方也是不好将这些事闹将开来的。何况若是将这些事摆在明面儿上说,秦遇要纳个妾、收个房也都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他也克制着自己,在已故老友的家中尽量委婉一些。 后来得知秦遇纳了胡秀丽进门后,他便再次上门提出退婚之事,可秦遇竟不再露面,秦母也一副作不了主的样子,让他坐了半天冷板凳,却没个说法。 随后,胡氏进门不多日,他便又听说已为秦家生了个儿子,诞下秦家第一个男丁,秦遇的第一个长子。虽说不是嫡出,阖家上下,欢喜不已。自秦家有了秦宝儿,端木斐再去秦府,府上以胡姨娘坐月子,老太太忙不过来为由,拒不见面,将他挡在门外,连人都见不上。何来退婚之事一说。 此事便如僵局,陷在那里,丝毫没有进展。 是以故,在给端木晨的信中,他也刻意避而不提,怕惹得女儿徒增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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