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诞三年夏末,流放六年的顾钊重新回到京都,朴一梅亲自相迎于城外,六年前,顾钊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朴一梅还是一个刚进刑部观政的少年,六年后,顾钊在汶川县耗去了青春,不过而立之年,却已经两鬓斑白,而当日的少年已经成长为能够独挡一面的青年。  顾家在京中早已无人,朴一梅便将顾钊领回了自己家,朴夫人早已备好了厢房热水和饭菜,顾钊洗漱了一番,简单用了点饭菜便被皇上召进了宫中。天黑时分才拿着任命大理寺寺承的圣旨回来。  “顾大人,久仰大名。” 朴一梅在百味楼置了一桌酒席给顾钊接风洗尘,林立言也被给拉了过来。  顾钊与林立言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倒是把朴一梅给冷落了,朴一梅也不介意,在一旁给他们倒酒置菜,时不时加一两句,倒也相得益彰。  事后林立言单独宴请朴一梅,问,“为何顾大人流放汶川县,顾夫人没有一起?”  一般来说,犯官流放蛮荒之地,家中都会安排人一同前去照料,若是成了亲,夫人便会与其一道赴任。  “一言难尽啊!”朴一梅道,“当年顾夫人确实是同顾大人一起去的,但是送他们前往汶川县的顾二公子在回程途中遭遇不测,尸骨无存。顾大人不放心顾老夫人独自带着年幼的孙子孙女,便让顾夫人回了金陵。”  说到这里,朴一梅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林大人,你家大公子和大姐儿可是在议亲?”  “说来惭愧,在下无能,连累两个孩子婚事坎坷,好在皇后娘娘闹了这么一出...”  “林大人!”朴一梅激动了,“顾大人亦有一儿一女,长子今年十三,长女十一,你们何不结了这儿女亲家!”  “这...”林立言眼前一亮,顾钧的人品他还是挺满意的,就是不知道两个孩子怎样,有些不敢应。  朴一梅自然知道林立言的顾虑,于是道,“林大人,顾夫人是出了名的端庄贤淑,你可听过金陵许家?”  “前年春闱出了状元与探花的金陵许家?”前年大周春闱,状元探花皆花落许家。  “正是!许家三代不出仕,许长泽等人正好是第四代。”许长泽是许家长房嫡子,也是当年的状元郎,他带着许家四个儿郎入京考试,全都榜上有名,二房嫡子考取一甲第七名,三房嫡子便是探花郎,二房次子二甲第五名。  “那你可知许家二房的嫡次女与顾家二郎乃是指腹为婚?”  “有这种事?”林立言大吃一惊,随即想到顾二郎已经身亡,不由得叹息,“这倒是一桩好姻缘,只是可惜了...”  “林大人此言差矣!”朴一梅摆摆手,将许四娘抱着灵位嫁入顾家,顾二郎又平安归来的事情告诉了林立言,“顾大人这一子一女便是长于顾夫人与许四娘之手,尤其是顾小姐,据说是跟着许四娘长大的。”  林立言捋了捋胡须,笑道,“若是如此,倒是难得的好姻缘!”且不说许家的家风门第,只是顾夫人和许四娘的人品,教导出来的孩子定然差不到哪里去。  “林大人也莫急,这顾夫人正带着孩子进京,不日便可到,到时候让嫂夫人亲自相看岂不是更好?”言罢颇为遗憾地摇摇头,“只可惜我家那小子才会满地跑。”  皇上赐了顾钊一座三进的院子,与朴府隔了一条胡同,金陵那边收到消息后,顾夫人便带着寡母和孩子进京,大概半个月后便可到京都。  林立言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道,“这事若成了,一杯媒人酒是少不了你的!”  朴一梅自然开心,笑着应承了,两人喝至天黑才散。    从金陵到京都最近的一条路便是走水路,经青江,在朝阳码头上岸,然后坐马车走三天,便到了。顾家自然也选了这么一条路。  顾夫人和顾老夫人商量之后,本想搭货船进京,正巧听说许家的大少夫人要带着孩子进京,便厚着脸上门了。  许大少夫人出生名门,知道她们一家的困境,虽然心底对许四娘的事仍有气,还是去请教了许老夫人。  许老夫人与顾老夫人是自□□好,闻言叹了叹,“我们一生情谊,不想在这个时候坏了,四娘的事终究不是她们婆媳的错,便让她们随你们一起吧!”  许大少夫人有些不甘心地应了,四娘虽然是二房的女儿,几个兄弟姐妹中,却是跟许长泽关系最好,一向沉默寡言的许长泽教训起她来,总是滔滔不绝。连带着许大少夫人也与许四娘关系最好,本就心疼四娘小小年纪就嫁进顾家守寡,后来又因为那种事至今下落不明,让她如何能对顾家人有好脸色。  于是,许大少夫人吩咐将船尾的四间厢房留出来给顾家,并且让贴身丫鬟转告顾家老夫人,说她身体不舒服,又要照顾两个哥儿,就不去拜见了,有什么事吩咐丫鬟小厮就好。  言下之意就是眼不见心不烦,没事别去打扰她。  顾老夫人自然听出了许大少夫人的言下之意,只可惜她们是理亏的一方,就算对方拒绝她们上船也是说得过去的,要怪只怪二郎那孩子糊涂。  “凭什么我要把房间让给她!”顾之瑾抱着包袱站在厢房门口倔强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顾夫人道,“子衿是男儿,还要读书,你不让难道要让娘和祖母让吗?”  “那就别带她啊!她又不是我们家什么人!”  “你胡说什么!如娘是你二叔带回家的...”顾夫人何曾想带上如娘,但是三年前顾钧将她带回家托付于她,她不能不顾。  “二婶就是因为她才出事的,她是狐狸精,凭什么...”  “啪”的一声,顾氏一耳光打断了顾之瑾的哭诉,打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脸上闪过一阵悔意,想要伸手去拿捂着脸的女儿,“之瑾...”  顾之瑾推开她的手,抱着包袱一言不发跑了,半路上被闻声而来顾子衿拉住,顾子衿俊秀的脸上也写满了对母亲的不满,沉默地拉着妹妹进了自己房间,并且将房门锁死。  顾夫人敲了一会儿,没人应,只得让丫鬟守在门口,自己抹了眼泪离开,去安排剩下的事。    许大少夫人刚把两个孩子哄睡着,就听见一阵争吵声,问身边的大丫鬟丘禾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如娘也上船了,顾夫人让顾小姐把房间让出来,起了争执。”  许大少夫人拍了拍怀里熟睡的孩子,半响才道,“那孩子是四娘带大的吧?”  “是。”丘禾应道,“当初四小姐可没少带她来府上,大爷还常笑话四小姐大孩子带小孩子。”  “大爷那是心疼四娘!”许大少夫人睨了一眼笑吟吟的丘禾,当年许四娘十三岁抱着灵位嫁进顾家,带着五岁的顾之瑾,可不是大孩子带小孩子。  “罢了!罢了!就当是心疼四娘吧!”许大少夫人起身,一边让丘禾给她洗漱更衣,一边吩咐小丫鬟,“去把顾小姐接过来吧!就说我们这边正好空了一间厢房。”  想起生死不明的四小姐,丘禾也红了眼睛,道,“夫人您就是心善。”  “这哪是心善啊!”许大少夫人苦笑道,只是不想让四娘照顾的孩子被人欺负罢了。  “等等!”许大少夫人突然想到什么,叫住小丫鬟,“顺便带句话,就说我以为顾家只有四口人,所以就只准备了四间厢房,没想到会少一间,实在过意不去,就让顾小姐住过来。”  小丫鬟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就带回来哭得双眼红肿的顾之瑾,还有长身玉立的顾子衿。  顾子衿带着妹妹上前拜见了许大少夫人,道,“妹妹不懂事,麻烦夫人了。”  许大少夫人见顾子衿进退有礼,很是喜欢,忍不住道,“听说你带了一整箱书上船。”  “子衿愚笨,只得更加勤奋。”  许大少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问,“你们那边确实窄了些,要不你跟你妹妹一块儿住过来,也好相互之间有个照应,更加有利于你看书。”  顾子衿眼中有一丝感动,道,“多谢夫人好意,不过祖母年迈,子衿担心母亲一人照顾不过来。”  许大少夫人不再勉强,“也罢!如果有什么需要,派人来说一声。”  “谢夫人。”顾子衿再次规规矩矩地给许大少夫人磕了个头,然后退了出去。  他对许大少夫人的印象没多少,但是对许家的印象很深,小时候为了让他的学业有所进步,许四娘经常带他去许家和许家的公子们交流,甚至将他送进了许家学堂。  对许四娘的感情,他仅次于顾之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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