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赋仟翊在瑾儿的搀扶下坐起身来,问道。    “酉时了,小姐你饿了吗?刚才这里的掌事宫女说,陛下吩咐了御膳房的人在小厨房候着,小姐若是饿了,可随时传膳。”    赋仟翊心知是劭泽政务繁忙,抽不开身,否则若是有时间,自然他会及时来椒房殿看她的,她也就没再多问,说道:“那就传膳吧。”    赋仟翊小心翼翼地在瑾儿的搀扶下,才慢慢走到和寝殿隔了一个茶水间的餐厅坐下,短短几步路,都几乎将她刚刚养好的精神全部用尽。    御厨准备的膳食看起来精致可口。脆腌黄瓜、凉拌莴笋、清炒菠菜、干锅扁豆、笋干炒肉、白切鸡、糖醋鱼、蜜汁莲藕,另有清粥白饭等主食。    赋仟翊第一反应是太多了,宫里如此奢侈浪费,实在是不正之风,要杜绝。而抬起头来看到站着的一屋子宫女太监,心知这些菜她若吃不了,自然也有他们来吃,心中稍微欣慰了一点。    虽然时常记挂着这是在宫里,又有明太妃虎视眈眈想要她性命,毕竟这厨子是劭泽亲自吩咐来的,应该也不至有问题,她就没有矫情到要人试毒的地步,自顾自地拿起筷子。    这时一个穿着淡粉色宫女服饰的高挑宫女端上来一个精致的杯盏,小心放在赋仟翊的左手边,说道:“娘娘,这是御厨特地为娘娘准备的血燕窝。御厨说燕窝清凉滋补,对娘娘的身子很有好处。”    赋仟翊微微愣了一下。她从来不吃燕窝,在她眼中,燕窝不过就是燕子的唾液,就算再清凉滋补、养颜美容,她也觉得恶心。不过这血燕窝倒是极为珍贵稀少的东西,即便是宫里,昔日劭泽的生母雩珩公主都很少能吃到,偶然所得,有时还要送给赋仟翊补身子用。只不过,这些血燕窝都进了赋仟翊母亲的嘴里罢了。    瑾儿也和赋仟翊一样,向来觉得这燕窝恶心,即便是普通白燕,也是从来不沾。    血燕窝。赋仟翊干望着那杯盏,心觉浪费了太可惜,顺口就问身边的宫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规矩地屈膝一福:“奴婢玉芸。”    赋仟翊微微点头:“你说话好听,这燕窝就赏你了。”    孙怡香站在旁边却首先看不过去说道:“娘娘,这血燕窝极为难得,就算是宫里的太妃娘娘都不能天天吃,娘娘怎可将燕窝赏给宫女呢?”    赋仟翊听得明太妃的字眼很是反感,不经意皱了皱眉,说道:“你们都是第一天伺候,不了解本宫的喜好。明日开始,瑾儿会慢慢教你们。这燕窝,本宫是从来都不碰的。”    赋仟翊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边自称为玉芸的宫女:“本宫出身武家,没有那么多规矩。燕窝凉了不好吃,你这就坐下来吃吧。”    玉芸听孙怡香的话,倒是有些犹豫着不敢动,听赋仟翊再次吩咐道,不由向后退了一步,惊惧道:“奴婢不敢。”    此时赋仟翊的心情也不甚好,经过这么一天的忙碌,稀里糊涂连午饭都没有吃过,此时已经饥肠辘辘,一边拿起筷子夹起一根扁豆就往嘴里送,一边说道:“本宫已经命令你坐下吃了,要不要抗命站在一旁不动,你自己定。”    玉芸尴尬地看了孙怡香一眼,仿佛还是觉得赋仟翊的话更有威慑力,战战兢兢地上前坐在赋仟翊身边,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吃着。    赋仟翊自顾自地吃东西,吃到一半,忽然旁边的玉芸痛苦地弯下身去,很快就口吐黑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燕窝有毒!赋仟翊一惊,下意识地将手中筷子扔到桌上,惊愕地看着地上苦命挣扎的宫女:“把那御厨扣下!传太医!”    入夜,华灯初上。椒房殿作为后宫最大的殿宇,坐落在太湖的正北方,赋仟翊坐在正殿的主位上,恰好可以看到湖面的粼粼波光,如果不是偏殿还有刑部的人在收拾着死尸,赋仟翊此时心情应该是大好的。    然而,入宫的第一餐,就被人莫名其妙地下毒,她恐慌的同时,更有一种由衷的厌恶感——这就是所谓皇宫,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结个婚而已,并且还是帝后大婚!承蒙她运气好,这一天之内宫里死了两个人,一个征海军统领,一个椒房殿宫女。如果她运气不好,那么就是帝后大婚这日,宫里死了个征海军统领,还死了个皇后。    想想都会觉得心惊胆战。    赋仟翊并不相信刑部的人,就在今早,她弟弟赋云恺还被刑部尚书灵昀监刑,差点一命呜呼。    她看着刑部的官员指挥着人小心翼翼将尸体抬出,忽然开口:“等等!”    来的人是刑部侍郎刘青芙,一个个子不高的精明男人,他下意识地看向赋仟翊,停住了脚步,小心抱拳躬身:“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赋仟翊问道:“她中的什么毒?”    刘青芙再鞠一躬,说道:“回娘娘,仵作已经验过这位宫女口中血液和所食的血燕窝,里面皆有鹤顶红。至于是哪个环节被下毒,臣还需留着证物回去作进一步的调查分析。”    鹤顶红!赋仟翊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拳,心生刺骨的寒意。本想着这明太妃就算狠毒了她,也不至于这么急着出手,却不料毒竟就下在她入宫的第一顿膳食中。    怨不得她在寝殿安然睡了那么久,明太妃依旧没有来椒房殿找事,搞了半天,原来竟是在避嫌。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神色自若的孙怡香——如此淡然,仿佛死了猫狗一般无所谓,换言之,就算死了猫狗,也不至于如此冷漠吧?赋仟翊自己家养的猎犬死的时候她还哭了好几天呢。    赋仟翊点了点头,道:“除了那个厨子,碰过餐具的人也要一一调查。”    刘青芙频频点头说道:“微臣已经命令将碰过碗具的人都带回去细细查问,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还请娘娘耐心等待。”    赋仟翊正想着要不要找人去刑部看一看,正巧劭泽已经换上一件黑红相间的龙袍从殿外匆匆走入。他极差的脸色竟吓得在场官员不自禁地一抖。    “陛下万安!”一屋子的人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俯低了身子。    劭泽并未急着叫他们平身,只顾着径直走向赋仟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安然无恙,这才安下心来:“你怎么样?”    赋仟翊在经历了一个黑暗的下午和晚上以后,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夫君现身,鼻子一酸,竟差点哭了出来。    这眼眶一红不要紧,却把劭泽吓了一大跳。向来神经大条心思简单的赋仟翊可是从不轻易掉眼泪的,虽然早上因为误认为赋云恺送命这种乌龙事件哭了一通,劭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赋仟翊会因为被人下了毒而哭。    “哎哎,”劭泽忙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劝道:“不至于,不至于,实在不行,咱们先把椒房殿的人大换血。放心,有我呢!”    原本这样靠谱的话让赋仟翊听来应该很安心,而此时此刻,此话出口赋仟翊却觉得有很大的不妥,不由小声说道:“有你也没用啊,你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也不知道哪些人靠谱哪些人不靠谱。”    劭泽听罢虽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平白无故被她冠了个“没用”的名声,实在有些尴尬,只好换了个话题说道:“刚刚鸿羲来找我,说送他府上的女医入宫伺候你,我们一合计,不如多带几个人自己人入宫,也免得你我天天都如履薄冰。”    劭泽口中的人正是护天军统领段鸿羲,不但和赋仟翊师出同门,近几年更是投身劭泽麾下,帮着劭泽一起打了不知多少胜仗。和劭泽夫妇的关系,自是好到不能再好。    赋仟翊直勾勾看着他,忽然说道:“你这皇亲当了这么久,宫里总也有些自己人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劭泽面露难色,惊愕道:“难道一个都没有?”    劭泽被她说得语塞,放眼扫过一群跪伏在地上的人,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叫他们起身过,这才加快了语速低声说:“有自然是有,不过他们有更重要的事做,如果把他们都弄到你这里,岂不白费了我一番功夫?”    他说完这番话,才转过身来,叫了一屋子人平身:“刘青芙,你先带刑部的人好好查验,无论是何结果,都第一时间上报。”    刘青芙被劭泽点到名字,神经一紧,慌忙应是:“陛下放心,微臣立刻去查办,一定还皇后娘娘一个安全的后宫!”    还皇后一个安全的后宫?劭泽听罢不由冷笑:“宫内的安全也不是由刑部负责。刑部那里现在不还躺着周统领的尸身吗?一天之内,两条命案,够你们查一阵的。朕只提醒你一句,如实上报。”    劭泽刻意强调了“如实上报”四个字,殊不知此时刘青芙听着他的要求已经汗流浃背。    如实上报?两起命案,死的人一个是征海军统领,一个是皇后身边宫女,换句话说,凶手要害的人,一个是征海军统领,一个是堂堂中宫皇后。    如此野心,怎能是个泛泛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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