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青雾笼罩了剧组所在的院子。顾肖盯得眼睛酸胀,转了转眼珠,却见青雾里屋外那棵半边枯、半边生的树上有一点光,青雾之下,看不真切。    腥味越来越重。顾肖在包里翻了翻,找出一把小刀握在手上,那是他平时削铅笔的刀。抽出一张湿纸巾,低头把刀上残留的铅搽干净。等他满意之后,面无表情的迈开腿,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走了两步就见三个满身是血的人以奇怪的姿势撑着地,就像被他们压住的那个地方原本有个人一样。    顾肖别开眼,皱着鼻子抽了抽,然后屏住呼吸,放轻了脚步。  院子里就像是被泥石流经过,顾肖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脚印。厚厚的稀泥抓着他的脚,越走越吃力,根本轻不起来。  鞋面上被沾了泥,他盯着看了三秒,皱起眉,走得更加认真仔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导演踌躇不敢向前,伸长了脖子盯着刘建民的手。那双手在互相抓挠,指甲缝里全是红色的皮屑。    “不知道,很痒。”刘建民拧着眉,他忍住不去挠,没等两秒就受不了了,“小优呢?小优去哪了?”  “我敲门没人应。”一个男人举着手回答。    “操!”刘建民面色沉重,“踹门,给我把她弄出来!”    门外的响声越来越大,小优紧紧裹着被子,在她听过的故事里,只要不出门,不管遇到什么都当做看不见、听不到、感受不到,像个死人一样熬到天亮,一切就过去了。  汗水浸湿了睡衣,头发黏在额头上,痒痒的,很难受。  理智告诉她其实她应该出去。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她自己吓唬自己。那不过就是个吓唬小孩儿的故事。哪里会有那么灵异。但是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离不开被窝。  汗水从额前滴落,她用小拇指轻轻勾住黏在脸颊上的一缕头发,想把头发顺到耳后去,指甲却直接抠了进去。  她愣了愣,呼吸都忘记了。她不敢再动,牙关不自觉绷紧,下颌僵硬得像是石头做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大滴大滴的,经过下颚,一些滴落,一些顺着脖颈往下。  她开始抽泣,不停吸气,绷紧了下颌,还是忍不住。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和着眼泪往下滴,那是一种比眼泪更加粘稠的液体。小优手指颤抖,她顶着被子跪在床上,双手放在胸前,掌心相对,来回地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刘哥……”男人声音迟疑。  “小优呢?”  “刘哥,门……踹不开。”他的表情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用了那么大的力竟然踹不开一扇木头门。  刘建民不停的挠手,左手甚至能够看到骨头。眉头皱起后就没放松过,他伸手去扯那男人,想自己踹门。  男人不自觉躲开的动作让刘建民更加不耐,他倒没再去扯,火气全注入踹门的那一脚。“嘭”的一声,门纹丝不动。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信邪的猛踹了好几脚,结果还是一样。  脑子里冒出一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猜测,那一刹,凉意从背脊直冲大脑,思维都像被冻住了。他不由哆嗦了一下。  周围嘈杂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刘建民僵硬地回头,随着头的转动仿佛能听到齿轮咬合的“咔咔”声。    院子里,谢猴子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滩看不清是什么的液体,那三人还保持着制服谢猴子的姿势,身上的皮肉如同面包上涂了太多的番茄酱,缓慢又持续地往下掉,他们毫无知觉。很多房间都大大的打开,原本围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全部不动了,皮肤在液化,像一尊尊被加热的蜡像,或多或少、或快或慢地向下滴着蜡油。  刘建民看不见自己,他转了个圈,视线停留在徐荣的房前。门槛上有一滩深色的水渍,衣物轻飘飘地盖在上面。    刘建民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那是谁——徐荣。那一滩说不清道不明的水渍是徐荣。  这么一来……他转而看向院子中间,那滩液体就是谢猴子了!  刘建民的心跳得很快。遇到这种事情,恐慌在心底沸腾。  手掌上的痒意时刻提醒着他,他中招了。他几乎恨上了叫他出来的陈宏宇。    如果他没有出来,就不会面对这一切。说不定门里面的人根本就没有遭殃呢。    渐渐的他的动作吃力起来,就像水泥慢慢凝固。刘建民瞪大了眼睛,眼珠快要脱框,毛骨悚然。  他和陈宏宇合伙拍鬼片也六七年了,不是没遇到过些奇怪的事,但他不信这些,世上若有这东西,哪里还有那么多发死人财的人?  心跳越来越快。三、四十岁的人了,竟然有些无法控制想要尿出来。    顾肖站在台阶上,刚擦干净鞋面上的泥巴,抬起头就看到刘建民瞪大的眼睛和又惊又惧的表情。  有意识?  “能听见我说话吗?”    刘建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再慢慢清晰的时候,声音又回来了。刚才那个可怕的画面就像是他的幻觉。院子里的人都还四肢健全。指着地上不停磨蹭的谢猴子议论着,有说有笑。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刘,你这么热的吗?”陈宏宇站得老远,刘建民短短的头发全都湿了,汗水还在不停地往下滴,陈宏宇眯着眼睛再次确认没有看错,试探地问了句。     没有得到回答,他摸摸鼻梁,扯开话题,“你说谢猴子是怎么个情况?不会是什么传染病吧?这穷乡僻壤的……”  话还没说完,对上刘建民的目光,销了声。  就像对上了一条毒蛇,还是被他踩了尾巴的。  等到刘建民移开目光,陈宏宇才“咳咳咳……”好一顿咳嗽。  “你看到徐荣了没?”刘建民问陈宏宇。  陈宏宇摇头,他又提高了声音向周围的人问了一遍。都没有人见过徐荣。  可是徐荣的房间开着。  刘建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沉重得他呼吸困难。    顾肖没得到回应,刘建民的目光再次呆滞起来。他也不在意,本来也是个意外之喜,就是短了点。  环顾四周,还是有不少扇门是关着的。  他看了看院外的那棵树。心情倒不是特别复杂。院子里发生的事,有他的原因,但是他看得很开。  凡事都有因果,总不会无缘无故就发生。就像谢猴子要是不推他一把,他的血液不会沾到树上。  他的血要不是这次修行之后出了些岔子,也不会带了几分煞气。  这棵树要只是棵灵树也不会受那点微弱煞气的影响。  只是院子里的这些人,倒霉了些。  不过能在这时候出来栽这么一回的,多半还是有什么因,只是他没那个心思去看。  这些念头在顾肖的脑子里绕了一圈就飞了出去。他抬脚越过面前的刘建民,敲了敲小优的房门。    “听得到吗……小优。”顾肖和小优不熟,也不知道对方的全名。  没有回应,让顾肖半睁着的眼睛张大了一米。  小优什么都听不到。她觉得她变成了一棵树,血管就像是树根、躯干是树干、头发和手臂是茂盛的枝叶,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又平和。    顾肖低头看着手心的铅笔刀,又抬头盯着房门,思索半晌,还是决定从这个房间进去。至少要确认一下小优是不是安全。  他从包里翻出一个笔盒,铁质的,锈迹斑斑,上面的美少女脸上身上长了无数褐红色的麻子,只从那标志性水手服和脑袋上两个包包各自拖出面条一样的轮廓依稀能够辨认那是水兵月。  抠开盖子,从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2|b铅笔里挑出最短的那支,在门上画了窗帘。很简单的几笔,就像幼儿园老师教小朋友们画的那种,但是顾肖画出来,一眼看去就知道那是窗帘,很大,落地的那种。  画完,他收回铅笔,把笔盒合上放回了包里。等了一分钟,画出来的窗帘渐渐具现化,透明的,能够看清门内的全景。他看到小优安稳地睡着。  捞开窗帘,走进去,他出现在小优的房间里。  转过身,这一回,透过窗帘看到了院子里热闹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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