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依兰斋,去向另一边。 忍冬斋简洁而又敞亮,浅色木色系,现代简约装潢,除了冷清不常用的中堂之外,书房和卧室都是十足十的地方大。 书房里满壁的书刊资料,厚厚的天鹅绒窗帘在工作时能够抵挡不需要的光线,还有满壁的电脑屏幕,通向不同分产业的总监控系统以及手下黑客们的管理中心。 卧室,大床,酒柜,茶柜,香薰柜,还有一些室内运动的运动器械,应有尽有。明明是在中式的五斋宅里,忍冬斋里面做的却都是落地窗。阳光暖暖,室内却是微凉,隐隐的薄荷叶、茶叶、木屑混合着金银花的香气,极是衬顾忍冬的脾性。 阴阳来的时候,石惊风也跟了过来。此时,付茄萝正在顾忍冬这里。两个人面对面无言坐着,似乎在僵持着什么。付茄萝依旧是常年不变的公式化微笑,顾忍冬则是常年不变的冰山脸。这样的对峙,似乎是漫无尽头。 “茄萝,这次谌北面对的敌人极为庞大,再加上有警方的旁敲侧击,他恐怕是避不过去的了。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剩下的无能为力。你……还是早日脱身吧。”一直都是这样。在顾忍冬和付茄萝可能会有的对峙里,总是她先落败。顾忍冬的声音依旧是清透的冷,却透露出无限的无奈、不舍和焦虑。 “你查出来那封邮件背后的势力了?”付茄萝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算是吧。”确实是她在奢望啊。明明一旦付茄萝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可还是,想试一试。“具体的,我不能告诉你。毕竟我也没有查清楚,只是根据线索猜测的而已。但之后,谌北的多方面都会同时受挫,为自保他定然会直接舍弃。你我趁那时脱身,定然成功。” 付茄萝看她,眼底却是缥缈不定的浅嘲:“那你我脱身之后,又能干些什么呢?” “世界之大,你聪慧至此,又何愁没有一个容身之所呢?更何况——”更何况。顾忍冬顿了一顿,硬是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下去,她尽量使自己显得没有那么激动,委婉地解释,“罗家父母双亡后,家里的产业都由罗御打理,日子还算得上是风生水起。当年的事情是罗家对不住你,此番你若是回去,罗御不会亏待你。” “那样就没意思了。”反常的,付茄萝嗤笑出声,眉眼间的嘲讽之意不再掩饰,冷冷的苦涩,似是忍冬藤的味道。她点了一株忍冬藤,混合木屑在香炉里焚烧,原本清凉森森的气味里,多了辛辣和苦涩。“本来我这辈子是没什么意思的。若是能帮他把日子过得多几分意思,也就知足了。” “与其等一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活着的男人找到他的意义,还不如为自己活一场。茄萝,你不是说过,你讨厌附着于别人的生命吗?”顾忍冬怒了。她搞不懂谌北有什么好。若不是为了茄萝,她也懒得替那个混得连自己都快不认识的谌北大少爷办事。若不是为了把她从这庭院深深的五斋宅里带出去……她也不会进来。 “这就是我选择的生命,我的意义。”付茄萝的声音很坚决,“陪他等到他的结果出现,报答当年他陪我等到我的结果。” “忍冬,谌北他对于我的意义,很复杂。我是孤儿,或许……他是我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我放不下他,也不会放下他。” “可他不爱你。”冷绝,似是命中注定的死刑。“他爱着一个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人,所以才会在这里潦倒自/残、漫无目的。” 付茄萝没有说话。 “茄萝!” “忍冬,你听过一句普希金的诗吗?”再次文不对题。 “叫做‘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我对于谌北……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又怎么会失望受伤呢?”很遥远的微笑,让顾忍冬错觉眼前这个柔和得融合在阳光里的女人会在阳光收敛的那一刹那随同阳光一同消失,魂飞魄散的诀别,“这么说来,大概在罗家的事情后,我就没有这种多余的情绪了。人类都是贪心的,得到越多就渴望更多得不到的。那么,只要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得不到便是理所应当。我要的意义,不在得到得不到的事物里。”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我当然知道。 顾忍冬沉默了。她知道,她们的对峙里,落败的肯定是自己。所以,生气是多余,伤心也是多余。因为一开始就毫无指望。茄萝说的是对的,她无法反驳。至少顾忍冬没有这个立场去指责她。 这么多年,茄萝一直都是这样知足地活着。因为是孤儿,因为习惯了被遗弃,所以当遇到愿意留住自己的人的时候,纵使是相互利用也能够容忍。唯一可恨的是,当初自己不在,没有在茄萝曾经有的小小的期待落空前,把它们都捡起来实现。而实现最后一个付茄萝期待的,是谌北那个男人。 “忍冬,倘若你所猜测的是真的。那么在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之前,你务必要告知我,你和尹火,还有其他人,能走得都要早早走得干净。我和谌北,就不劳你费心了。”微笑起身,付茄萝纤弱的身影真的就这样踩着阳光消失在顾忍冬的视线里,“拜托了,忍冬。”温暖的语调,落地消弭,连句“再见”都未曾舍得给她。 付茄萝,你这个疯女人。顾忍冬的扑克方脸再次处于崩溃的边缘,对着燃烧着香烟的香炉沉默许久,她起身去了尹火斋。 阴阳和石惊风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 尹火斋和忍冬斋大致是相似的格局,不过风格却是截然相反的。忍冬斋敞亮简洁,尹火斋昏暗奢/靡。 层层叠叠的窗帘、纱帐,从最里层的蕾丝到丝绸到天鹅绒,酒红色、暗紫色、紫红色、梅子色……氤氤氲氲暧/昧的红色系,加点粉,或是加点紫。 各种各样的酒水,红酒、香槟、威士忌……各种各样的杯子。大水晶吊灯,中心的LED的明亮的灯管等同虚设,每每亮着的只有那垂吊下来的水晶颗粒之上的暖黄色的光焰。落地灯,也是琉璃花纹透射出氤氲光影的式样。整个卧室都是深红色的绒毛地毯,进门便是醉人的红酒味道,冷冷的宝石,氤氲的暖香。 顾忍冬来时,尹火正半躺在床上喝酒,朱砂色的蔻丹,裸露的白皙肌肤,蕾丝短裙,身上慵懒地盖着块盈盈的白色狐毛毯子。 “怎么,她拒绝了?”妖冶的笑容,挑眉,言语间却是了然的肯定。 “是。”顾忍冬冷冷地回答,望向尹火的视线远不如望向付茄萝时的亲切友好,“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发那封邮件?” “这一点你不是清楚吗?”摇晃着高脚杯,尹火玉腿一曲,天然微卷的黑发拂动间,她坐了起来,同样不友好的目光,嘴角却是笑着的,“你我虽不对盘,但目前的状况是一样的不是么?所以你才没有告诉付茄萝那封邮件是我发的,并且我和那个要整垮谌北的势力有不浅的勾连。——因为我们是一样的,有情义于茄萝,但无情面于谌北。”明明方才不在场,却对顾忍冬的所作所为估摸得一丝不差。 鬼艳那家伙真的是随便教教的吗?真的是教出了个不得了的徒弟啊。不得不说……这画风,和那女人倒真是一毛一样。不,尹火还优雅点,她师傅鬼艳就比较狂放可怕了……正在听墙角的石惊风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得抽了一抽。不经意把眼前这香/艳/暧/昧的场景中的女主角换成鬼艳……石惊风立马抱住头,表示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到底要怎样?”沉声,顾忍冬的声音里染上了危险。 “没怎样啊。只不过是这样的日子过腻了,觉得没劲,想换一种日子过过而已。”端着酒杯下床,给顾忍冬也倒了一杯,袅娜多姿地端了过去,尹火标志性的媚/眼如丝的微笑,“我说过了,你我是一样的。所以虽然之前不怎么对盘,但在这件事情上大可以合作。放心,我和那边的共同目的只是整垮谌北而已,不会伤及茄萝。” “你确定?”确实,如今谌北的存在已经极大地阻碍了茄萝,倘若借此除了他,茄萝或许就能想清楚,从而有自己的精彩人生了。 “当然,这可是我提出的合作条件。”轻笑,挑眉,把酒杯端至顾忍冬跟前,示意她接过去。顾忍冬迟疑片刻,想了想尹火素来的为人,虽说诡异多变,但合作诚信,对茄萝也确是如自己般的真心。目光一冷,接过了酒杯。 尹火偏了偏头,深以为然地绽放了妖冶至极的笑容,微微旋转指尖,两支盛着暗红色酒液的高脚杯发出了清脆的碰击声:“忍冬,我们——合作愉快。” “但愿如你所说,尹火。”顾忍冬仰头干了这杯酒,幽幽道,“所以,需要我做些什么?” 见顾忍冬这么爽快,尹火莞尔一笑,也干了手中的酒,笑意吟吟道:“不得不说,我现在有些喜欢你了,小忍冬~” “我并不认为被你喜欢是件好事,还烦请尹火大人收回你的喜欢。”这种没有意义的调戏,也只有尹火才有这闲情逸致来实行这样没有意义的勾搭行为。 所以说,一本正经的顾忍冬和向来不正经的尹火,才会这么不对盘。这大概是,命里注定的相冲吧。然而,就是这属性相冲的两个人,因一个中立的付茄萝相识,也为了付茄萝,达成了同盟。 “既然如此,这边请,忍冬大人。”错开身子,尹火不知何时开启了一个暗室,转过身目光如同那暗红血色的好酒,低声邀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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