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梁玉石抱着父亲已经凉透了的尸体坐在地上发怔，脸上的泪水早就干了，她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家，她真的要走了么？　　　　父亲临终前的话还在耳边，那个让父亲牵挂了二十年，那个让她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二十年的石家，真的还存在吗？　　　　什么婚约、什么为故人报仇的誓言，现在在她看来都不重要了。娘亲过世得早，父亲又让她从小女扮男装，梁玉石早就忘了作为一个女孩子该怎样生活，更不知道该如何为人妻。她只知道要报仇，不是为了石家，而是为了冤死的父亲！　　　　不过，找到石家后人是父亲唯一的遗愿，她是不会违背的。等北上找到他们之后，她就去杀了那个狗官，为父亲报仇雪恨！　　　　在一旁候了许久的白妇人瞧着她，终究叹了口气，轻声喃喃道：“这是什么世道？人心比恶鬼还要歹毒。”说着，又上前拍了拍玉石的肩膀，柔声劝慰：“你也不要太难过，以后的日子还长，你可要保重，照顾好自己。”　　　　白妇人幽幽的鬼话让玉石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玉石又回头看了看怀里的父亲，突然扯了扯嘴角凄凉地笑了：“我知道，你放心吧。我爹他……”　　　　“你爹生前没做过什么坏事，而且阿茶也交代过了，会让他尽快重入轮回，不会遭罪的。”白妇人说得有些快，却字字清晰。说完之后，她小心地看着玉石，手朝梁文生的尸体伸了过去：“那……我把他带走了？”　　　　玉石点点头，松开了手：“走吧。”　　　　好像怕她会反悔似的，白妇人枯槁的手动作飞快地将梁文生的魂魄给拉了出来，对着玉石拜了拜，转身带着梁文生的魂魄逃似的消失在门外。　　　　衙门里的江大哥赶来了，他给玉石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还带了一套女装过来，他说现在外面到处都是通缉玉石的布告，要他换做女装，接下来他会安排人带他出城的。至于梁大人的后事，就交由他和兄弟们来处理，他们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对于这位共事数年的大哥，玉石还是很放心的，只是这一次父亲蒙冤，自己又被通缉，怕是会连累他和其他弟兄。　　　　“你说哪里话？大人对我们有知遇之恩，你我又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现在大人和你蒙受不白之冤，兄弟我无能，不能替你们洗刷冤屈，只能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了。”　　　　“江大哥，大恩不言谢，你的这份恩情，玉石铭记于心。”　　　　时间紧迫，一番话别之后，江大哥让玉石赶紧换衣服，然后将她藏到一伙出城献艺的妓子当中，有惊无险地顺利出了城。　　　　一路上要躲避官府的搜查，又要隐藏自己的身份，玉石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没有吃过一顿安稳饭，紧赶慢赶的，总算是到了伏龙城的城郊。可能官兵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逃到了北方来，之前经过的几个城镇都没有见到逮捕她的通缉令，这也让玉石暂时缓了口气。　　　　伏龙城就在前面，不知道石家的人是不是真的在这里？他们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对于她这个身负大麻烦的不速之客又会怎样的态度？　　　　玉石越想心里就越没底，这么多年过去了，上一辈的交情不管有多深厚，也都随着父辈入了土。他们可会知道，这些年父亲为他们石家所做的一切？知道了又会是怎样想法？她从未对此有过什么期望，毕竟替石家灭门案查出真凶并报仇是父亲做的决定，她不过是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以及赋予她的使命罢了。如今自己的身份尴尬，她不求他们能帮自己什么，只求他们不要落井下石就好。　　　　这么想着，玉石忍不住叹了口气，解下挂在腰间的水袋喝了一口，突然听到前面林子里传来一声呼救，她眉头一皱，飞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苏幻儿都快要后悔死了，早知道她就不逞强，非要跑出来找什么雪影了。现在雪影没找到，自己还不小心崴了脚，而对面那条虎视眈眈的毒蛇，似乎也跟她玩够了大眼瞪小眼的游戏，蜿蜒着爬上了她的小腿，恐怕马上就要扑过来了！　　　　这次出来她只带了一个小丫环，刚才崴了脚，靠她们两个是回不了傲龙堡了，她便让小丫环赶回去找无忌，便是被他打一顿，也好过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是谁知她的运气这么差，无忌还没来，却来了一条毒蛇！唉……要怪只能怪她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上面一定写着“今日不宜出门”吧？　　　　“不要动！”　　　　就在苏幻儿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梁玉石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激动得恨不得立刻从地上蹦起来，奈何自己脚上有伤，别说蹦了，这会儿连站都站不稳呢。　　　　怕她动作太大惊了对面的毒蛇，玉石连忙出声阻止，自己却将三尺青锋握在手里，一步一步悄悄地朝毒蛇靠了过去。剑锋离蛇已经不到半寸，只要玉石再上前一点点，手腕一转，就能灭了这畜生。　　　　谁知，意外却在这时发生。　　　　“大嫂！”　　　　“幻儿！”　　　　来人正是石家三兄弟，他们站得远，只见一个年轻人手持利剑对着倒地的幻儿，下意识地就认为，此人意欲对幻儿不利。走在最前面的石无痕已然飞身跃起，朝着梁玉石持剑的手臂踢了过来。　　　　这边的苏幻儿却不知他们的想法，看到自家亲亲老公来了，伸长了脖子朝他喊道：“无忌，你终于来了！”　　　　玉石听到身后风响就知要遭，此时她也管不得许多，骤然出手将蛇斩断，随后就感到手臂传来一阵剧痛，不由得痛呼一声，剑也应声落地。可来人似乎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又是一顿猛攻。　　　　都说北方的武功刚猛有力，今天她可算是见识了！　　　　若是换到平时，她是根本不惧面前这个男人的，虽然她的武功以轻柔灵巧见长，可是真打起来，她也不见得就会输。只是刚才救人心切，她硬是接了他一脚，他的力道可不小，手臂到现在都抬不起来，不晓得是不是已经骨折了？　　　　她出招受限，对方却没有半点手下留情的意思，不过转瞬间，他们已经对了十几招，逼得玉石节节败退。　　　　哼！好心没好报！这笔账她记下了，等她好了之后，再来找这人算账也不迟！　　　　“无痕，别打了，你们误会了……”　　　　一旁的苏幻儿连忙解释，可是无痕掌风已至玉石胸口，此时想要撤招都来不及了，慌得无痕忙泄了几分力道，只愿不要将她打死才是。　　　　先是一脚，这会儿又是一掌，我TM欠你的啊？玉石在飞出去之前，愤然又无奈地腹诽道。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她恨不得将这个跟自己交手的男人给大/卸/八/块！　　　　没想到这附近竟然有猎户捕兽挖的陷阱！玉石落地时就觉得身子一沉，然后整个人就掉了下去。一切发生得太快，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眼看着地面塌陷，石无痕忙冲了过去，他身后是幻儿的惊叫：“恩公！”　　　　陷阱底下布满了大大小小、长短不一，削得又尖又利的木棍，若她掉下去，定会被扎成马蜂窝。还好茶茶一直暗中派鬼差相助，两个小鬼在关键时刻托住了她，又让她得空用匕首把自己稳在坑壁上，不然，这会儿她怕是已经回冥府报道去了。　　　　见她一只手紧紧握住匕首，悬在坑壁上摇摇欲坠的样子，石无痕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可算落了回去，对着里面的人喊了句：“你撑住，我马上下来救你。”　　　　把藤条系在腰上，石无痕仗着武艺高强，一个纵身就跳下陷阱。长臂一伸，将挂在这里许久的玉石给揽到怀里，见她有些抗拒，他立刻板起脸严肃道：“不想死就抱紧我。”　　　　从小到大，玉石还从未和哪个男人如此亲近过，可是眼下生死攸关，她也顾不得许多，只好照着石无痕的话，乖乖地搂住他的脖子。　　　　刚才那一掌就让石无痕觉察出有异，如今将人抱在怀里，更让他确定了之前的猜测。柔软的胸口，纤细的腰身，以及那淡淡的女儿香，无一不是在告诉他，这人分明就是个女儿家。她是谁？来伏龙城要做什么？她又为何要女扮男装？好多的疑惑，让石无痕看向梁玉石的眼神不禁变得有些深沉。　　　　觉察到他的目光，玉石不喜欢别人的探究，更不喜欢他这种似乎要把人看穿看透的眼神，扭头对上他的双眼，玉石有些恼怒：“看什么看？”　　　　头一次被人怼得这么直接，石无痕被吓了一跳，随即又觉得有趣，看着她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对面的玉石却郁闷了：被骂了还这么开心，这人有病吧？　　　　无忌和无介将他们二人拉了上来，刚一落地，玉石就从无痕怀里挣了出来。　　　　“恩公，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啊？”苏幻儿见他们安然无事，忙松了口气，手不自觉地挽住了玉石受伤的胳膊，疼得她皱紧眉头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了？手受伤了吗？是不是刚才无痕踢的？无痕，你怎么那么莽撞啊？瞧你，把恩公都打伤了！”　　　　听到苏幻儿的抱怨，无痕也心怀歉疚，刚才那一脚他用了七成的力道，虽不足以致命，但是就她这小身板儿，骨折是肯定了的。“你没事吧？之前无痕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　　　　玉石抬头瞥了他一眼，就把头扭到一边，没好气道：“没事。”　　　　“什么没事啊？恩公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弄成这样。”苏幻儿说着就跑到自家老公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撒娇：“无忌，就让恩公跟我们回去，先把伤养好了再说吧。”　　　　妻奴石无忌自然是对苏幻儿的话言听计从，况且，今天若不是这位公子，幻儿还不知道会怎样。他是石家的恩人，他这个大堡主自然是要好好感谢对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