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敢怒不敢言,有些人未做准备,便跳了一支舞,对苏宝珠投去的眼神,难掩怨气。苏宝珠摸了摸鼻尖,自认坏心,装着没瞧见。    翠香一舞自是极好,众人舞罢后,唯有她信心满满的模样。    “我觉得绿衣裳的这位姑娘跳得好。”苏宝珠倒是公正,先行认可了翠香。只是她也没记住翠香名字,这让翠香颇有意见。    卫熹春用询问的目光等着李怀玉应答,李怀玉的视线在众人见一扫而过,“本官觉得红衣裳的这位姑娘,跳得更好。”    李怀玉的话令众人惊讶。他点的是苗春,苗春擅刺绣,话也不多,一曲舞跳得略显勉强。    “老夫也觉得红衣裳的苗姑娘,跳得更好。”卫熹春顺着李怀玉的话,他从一开始就没想选翠香,也知道李怀玉不会选。在卫熹春看来,苏宝珠认可翠香,无非是端着身份,无法明着否了而已。    “为什么?”苏宝珠见苗春低头,不想言语伤了苗春,便小声问李怀玉。    “传说中的河神娘娘,只是个普通的民户姑娘,本就没什么机会,习得琴棋书画各色才艺。令河神感动的舞,无非是姑娘善心和人间亲情。能触动人心的舞,才是好的舞。”    李怀玉难得这般费心解释,苏宝珠听着,都被他说服了。翠香脸色难看,李怀玉这明摆的意思,便是说她的舞,没有情绪,无法触动人心。    “大人说得对,老夫也是这个意思。不知夫人……”    苏宝珠被二人一番说道,分明觉得不对,但又有些说不上来。苏宝珠点头,“说得有道理,那就听李怀玉的。”    选定河神娘娘后,卫熹春便先行告辞。苏宝珠和李怀玉往屋子方向走,两人在廊道上一前一后缓步。苏宝珠低着头,看地上李怀玉的影子,有意无意的踩着它。    苏宝珠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上前负手,别扭的问李怀玉,“李怀玉,你刚刚说谎了吧?我细想了下,你话说得没错,可也不对。说好选舞跳得最好的,你却道河神娘娘出身。我并没有觉得,你选的那位姑娘,就跳得触动人心了。她无非是符合河神娘娘身份罢了。”    “嗯。”李怀玉竟会承认,苏宝珠可是诧异。    而且这人说谎被人拆穿,脸不红心不跳的。苏宝珠心中泛起嘀咕,嘴上也就开始念叨,“李怀玉,我真没想到你还会撒谎。你满肚子坏水,说得我都信了。”    “臣本就只是一个俗人,没有长公主想的那般好。”    苏宝珠微微张大眼睛,咬着下唇思考,“可是,你为什么要撒谎?”苏宝珠下意识的问出口,她忽然改变主意,“哎呀,我不问、我不问了。我不想知道。”    苏宝珠刚升起点念头,若说李怀玉发现自己呷醋,知道那姑娘会跳舞,故意落她的面子……但也只能想想,李怀玉可是块木头。若问是不是为了她,李怀玉肯定又会闷头不说话。她都不敢奢望这木头桩子开花了。    只是这次,李怀玉却一反常态。他停下脚步,拉住苏宝珠手腕,没让她继续往前走。    苏宝珠对上李怀玉眼睛,不由得感叹他眼睛漂亮得过分,阴沉沉的、又泛着亮光,好似装着无数未知,让人挪不开眼,只想沉沦其中。    苏宝珠莫名开始紧张,“李、怀玉……”    她难道是叶公好龙?总想着和李怀玉亲近,可李怀玉一靠近她,她就心慌。    “您是大元长公主,臣知道您不在意他人的逾矩碎言,但您……”李怀玉说到此处蓦地停顿,“但臣希望您在意一些。”    “为什么?”苏宝珠觉得十分奇怪。    李怀玉好似又遇到多大难题,眉头紧蹙,极近压抑。    苏宝珠正想不为难他,点头答应。谁知李怀玉还是开口了,“臣不喜欢。”    苏宝珠更是茫然,可李怀玉说完就走,一点没搭理她的意思。苏宝珠一边快步跟着,一边可劲的费脑子设想。李怀玉怎么忽然说那么奇怪的话?他难道生气了?可她什么都没做啊!    苏宝珠倍感冤枉,出屋子的时候,分明是她在生气。他一句没哄也就罢了,回去时自己还生气上了。而且,李怀玉竟向她表达了喜恶!她还以为,木头桩子,是没有喜恶的。苏宝珠苦中作乐,不由得想笑。    苏宝珠追上李怀玉,故意跳起来打他后背,“李怀玉,我若是个坏脾气,好计较的。第一个找你麻烦!”    面对苏宝珠的玩笑,李怀玉并未作答,依旧闷着。    戌时一更,夜幕降临,皎洁的月光铺洒在地上,卫家空旷更显寂静。吴贤宁入住的院子里,屋子点着烛火,隐约可见屋内人影走动。马方握剑认真驻守,时刻警惕四周,许久过去,仍不见一丝松懈。    苏宝珠跪坐在棋桌前,仔细注视着棋局。苏宝珠的白子,与吴贤宁的黑子在棋盘上交错,黑子进攻讲究出其不意,白子只是守势,却能一直与其周旋。只是,苏宝珠眼下败势已显,很普通的一局,她想了想,便投子认输了。    吴贤宁提着茶壶来给苏宝珠倒茶,他见苏宝珠投子,不由得问她,“长公主何不再想想?”    “想什么?小堂舅你一直追着我,步步紧逼丝毫不让。我技不如人,输就输了。”苏宝珠接过茶,吹了两下,急忙往口中送。    吴贤宁回到位子跪坐,将黑白子分开收拾。吴贤宁忽而开口问道:“长公主,臣适才听闻,下午选定河神娘娘时,发生了趣事。”    苏宝珠听吴贤宁说起这事,像是泄气一般瘫了身子,“小堂舅,你一提起这事我就觉得心里发堵。我在你这待着,就是不想回去见李怀玉。他选完河神娘娘后,就一直闷着。我与他说话,他都不大想搭理我。”    吴贤宁听苏宝珠抱怨,颤动睫毛眯起了眼睛,“哦?这倒有趣。李怀玉真是好大胆子。”    吴贤宁没有称呼李怀玉为驸马爷,而且语气有点奇怪的上扬,像是生气。苏宝珠观察他的眉眼,见他面相依旧温和,又不敢确定。    “李怀玉说了奇怪的话,他让我多在意一点他人的逾矩碎言,说他不喜欢。小堂舅,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失礼了,李怀玉觉得落面子?”苏宝珠十分介怀这件事,脑子里想的,便是她今日没能及时施威,让李怀玉被卫熹春看笑话。    “这个啊。”吴贤宁面上牵强,他看着苏宝珠半响,无奈叹气。吴贤宁将全部棋子收回,不动声色的盖上棋盒,原本要继续下一盘的打算,就此取消,“长公主知道,若今日换做是臣,臣会怎么做?”    吴贤宁少年老成,虽和苏宝珠也就差了十几岁,但也算是看着苏宝珠长大的。    苏宝珠打小便好动开朗,她心性善良,像极了吴皇后。可她毕竟是德昭帝的长女,生来骨子里就带着大元皇室的傲气。她待人随和,可背后,还不是不上心、不在意。别人看着好欺负,只是她不较真罢了。    苏宝珠见吴贤宁认真,当自己真是犯下大错,收敛神色小心问他,“怎么做?”    “她显然是故意向驸马爷献媚。臣非但不会让她当上河神娘娘,还会重重罚她。”吴贤宁说到重罚时可以加重语气,令人不有猜测,他的重罚究竟到什么程度。    “啊?”苏宝珠傻愣着,不解吴贤宁的何意,“你是说那穿绿衣裳的……可她并没有犯什么大错。无非是不懂规矩,在人跳舞前显摆了两下。”苏宝珠说到此处便笑了起来,“我知她是有意的,可这也没什么啊,她说的故事,挺有趣的。还有,舞跳得也不错。”    当然,自己羡慕呷醋就不说了,丢面。    “臣知道您没放心上,可臣看了、听了,会觉得您受了委屈,是在有意忍让。臣是会心疼的。”    苏宝珠默了下来。她的一双眸子格外清澈,将那一知半解的懵懂表现得淋漓尽致。吴贤宁也催促,等着她领悟。    苏宝珠仔细想了想,不大确定的开口,“小堂舅,你的意思是,李怀玉他、心疼我?”    苏宝珠话说出口,不等吴贤宁作答,自己便乐开了花。她急急忙忙起身,着急要走,“小堂舅,今天的棋就下到这,我忽然想起还有急事!”    吴贤宁朝苏宝珠作揖,“长公主慢走。”    吴贤宁话音刚落,再抬头,哪里还有苏宝珠的影子。    吴贤宁将棋盒放到棋桌上,眸子略沉,低声念起,“李怀玉……”    吴贤宁对李怀玉忽而有些好奇。因着李怀玉沉默寡言,自身也算锋芒毕露,吴贤宁一直以为,李怀玉是因为当年德昭帝对李府下手,心存怨恨,故才将不满发泄在苏宝珠身上,刻意疏离。眼下看来,或许另有隐情。    李怀玉宫中任职时,远没有现在这般不善表达。当年,一个月内,他能抓着溜出宫的苏宝珠与李怀玉八回。李怀玉应该不是无心之人,否则,长公主也不会那般喜欢他。    吴贤宁思而至此,扬声叫人,“马方。”    “大人。”马方在门外行礼应答。    “让先前安排在李府的探子打听一下,李怀玉对长公主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先前只顾着关心长公主与李怀玉夫妻感情如何,也没想着细究其缘由。    吴贤宁倒不是要给他们消除隔阂,只是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能顺藤摸瓜,抓到李怀玉的弱点。李英若没其长子帮衬,莫说失了左膀右臂,这气数,怕也快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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