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芽

“夏姑娘的房间在哪儿？”　　“顾少爷，这个……今天婢子们未曾收到过收拾房间的吩咐。”丫鬟看了看被顾华抱在怀中的睡美人，“再者，夏小姐不是您的未婚妻吗？”　　夏小小睡得不安稳，发出一声呜鸣后，揪着顾华的衣衫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蹭。　　顾华看了她一眼，压下即将说出口的反驳之辞，低低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丫鬟行了个礼，可能是知道他不想吵醒沉睡中的夏小小，所以一言不发地退下了。　　顾华走向了自己所住的房间，把夏小小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以后，他走向一旁的梨花木榻，在上面打坐养神，直到天将明。　　天蒙蒙亮，由于精准的生物钟，夏小小就醒了。房里有人？她往右前方看去，看见了正在修炼的顾华，顿时心中一动，她忍不住掀被，失望地发现自己衣衫整齐。被子有着望海峰上他为她包扎伤口时闻到的气息，清清冷冷的，却不似那一日感受到的遥远飘渺。　　这是他睡的床！夏小小抱着被子用力地嗅了嗅，如调皮的小鹿一般欢快在床上滚了又滚，少女的心思总是旖旎又美丽，可没过多久，她就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她就应该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这样就可以在他的被窝里留下她的味道……　　等等！她昨天貌似……是昏迷过去的，所以并没有洗澡，而且她还穿着外衣。夏小小苦了脸，好歹帮她把外衣脱了呀，她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哎……　　顾华早就知道她醒了，她的气很干净，像一块水晶，玲珑剔透，很容易让人知道她的情绪，见她又喜又惆怅又信心万丈，不禁觉得好笑。　　不行！不能让这被子报废了！顾华这么君子，想来也不太可能再让她睡这张床，她得把握住机会，顺便表现出一点贤妻良母的优良品质。夏小小下床，纤指并拢，蓝色的水球悬在半空中，细细的沙尘聚成几不可见的轻烟被吸入，接着水球缩小、最终消失，“灵气充沛，两个老人家确实有点本事。”　　即将晋入大乘的一流门派的掌门和长老，到了她口中竟只是“有点本事的老人家”？顾华摇了摇头，不禁对夏小小的来历产生好奇。一般情况下，抛开人情世故，炼气层见到元婴后期，光是威压就足以让之毕恭毕敬，然而她竟然毫无反应，如果她不是太过无知，那就说明元后的实力对她而言是司空见惯的。　　“洗漱一下，我们去大堂用餐。”　　话音刚落，两扇雕花木门应声而开，两名侍女端着盛了水的银盆等洗漱用具进入房间，清水漱口之后，夏小小将双手探入水盆，掬水打湿脸庞，如此洒脱的做派让侍女瞪大了眼睛，“小姐……”　　“怎么了？”　　“啊……没什么。”侍女咬唇，有点纠结，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要多准备两块布……”夏小小疑惑，当她要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蛋出去招摇的时候，被人一拉。　　顾华拿起一块在夏小小眼中显然很多余的布，轻轻覆上了甫出水的芙蓉面。　　夏小小垂眸，长长羽睫掩去了水眸中的狡黠，显得乖巧而温顺，心中不断地冒着充满喜悦的爱心泡泡。　　此时，侍女们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们从未见过顾少爷与女子这般亲昵，再想起这位医术惊人的夏小姐是顾少爷的未婚妻的传闻，便又觉得理所当然了。　　顾华只是单纯地给她擦脸而已，一开始并没有想得太多，不过很快，他也意识到这一冲动之举有些暧昧。　　“咦？竟然不会痛？”虽然和顾华的动作很轻有点关系，可是应该也和布料有关吧。　　“痛？”顾华一愣，将白布放上侍女捧着的托盘，示意让她们退下。　　“是啊，我之前住的几家客栈，水盆边上的布条拿来擦手都很痛。”夏小小不满。　　顾华心中了然，“出门在外，吃穿用度确实差了点。”从望海峰到平陵城，都是些小城镇，荒郊野外，哪会有什么好客栈？　　“可是你给我的那块手帕就不会这样。”夏小小从小布袋里拿出顾华的白帕，以一种献宝的语气说道：“我在望海峰采了好多好多的药草，还加了有助于凝心静气的五品寒玉花。只不过……”她突然有点心虚，“只不过，现在的药性已经淡了许多，那个……我可以再找东西泡一泡……”怎么说，也是个疗伤效果奇佳的宝贝，却让她天天拿来擦脸，他会不会生气啊。　　顾华却只是笑了笑，“喜欢就留着吧，我一个男人，带着也没什么用。”　　“真的吗？”漂亮的小脸受宠若惊，犹如春花初绽，明艳而轻快。　　看着眼前的笑脸，顾华也笑了，公子依旧温润如玉，只是那笑中确少了三分疏离。　　　　顾华的厢房在墨府最为偏僻的西侧，他当初看中的就是此处清静、少有人烟，时辰尚早，西苑距离主宅不算近，两个人走过去，刚好到用早膳的时间。　　“墨敬轩和你和连姐姐是什么关系呀？”　　“师兄和师姐。”　　“咦？师姐……连姐姐是琴仙子？”在某个茶楼里，她曾经听几个女修提起过。　　“没错，她擅长音律，又以琴为法宝，便有人给她起了这个绰号。”　　“我还以为她是弱女子呢。”　　一个遇到纠缠者，二话不说放火烧的人哪里弱女子了？顾华聪明地不语。　　“也不知道这里的早膳怎么样，下山以后喝灵草茶喝得我快吐了。”夏小小自言自语。　　“饭菜不合胃口？”　　“嗯，我下山以来，都没有见到过什么好的食材。”店里的伙食太差，想自己做吧，才发现真正差的是原材料，杂质太多，这样做出来的东西好吃就有鬼了，“倒是有一家青楼的食材不错，可是厨子太差。”　　“青……楼？”顾华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好像是叫倚红阁吧，那边的姐姐告诉我那里是青楼。”　　“你怎么会想到去那里的？”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又特别简陋，而那个地方看起来特别漂亮，我就进去啦，房间也不错，就是味道很奇怪。”　　顾华无语，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的饭菜，下了迷药倒没什么，但是特别难吃我忍不了！他们家厨子水平也太差了，明明那些食材都不错的呀……”夏小小偏头，感到特别不能理解。　　这姑娘关注的点不太对吧，顾华忍住叹气的欲望，“那后来呢？”　　“笑得花枝招展的坏婆婆逼姐姐们做不愿意的事情，我一气之下就放了把火，烧了。”　　原来合固镇的事是她做的，顾华顿悟。　　二人走进大厅，众人都已到齐，只不过神色有些怪异。毕竟都是修道之人，尤其又是在等顾华和夏小小入席，所以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　　餐桌上，吃得最认真的就是夏小小这个炼气层，其他人都是结丹以上，早就可以辟谷，他们过来用膳也不过是象征性地来打探消息。　　“夏姑娘虽然本领惊人，可是小小年纪便独自一人行走江湖，尊上不担心吗？”　　“我不小了。”夏小小咽下了口中的油条，神色不大高兴，明明顾华十五岁的时候就离开乾云宗独自历练，怎么到了她，就变成小小年纪？她都十八了，比那时的他还大上三岁！“而且……就是他们让我下山的。”她拿了块白玉甜糕，轻轻咬了一口。　　“想必二位是隐居世外的高人了？”　　“他们……”夏小小神色一黯，“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是老朽失言了，姑娘莫怪。”　　夏小小笑着摇了摇头，“他们不过是去了另一个地方……来日方长，若是有缘，迟早会再见。”最后一块甜糕也进了嘴里。　　“夏姑娘看得如此透彻，饶是我们几个活了千百年的老人家，都有所不及。”段南天有感而发，后生可畏啊。　　夏小小拿手帕擦了擦嘴，“我吃饱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众人汗颜。原来小姑娘早就知道他们的意图，不生气也就罢了，还微笑以应，如此坦荡的心性，让他们这些人自愧不已。　　连红雪问道：“夏妹妹，有什么打算？”仅仅过了一夜，原本明媚的容颜明显憔悴了太多，“家师昨夜已经赶往了黑风寨。”　　“赶快筑基。”夏小小叹了口气，“若是你们能找到一个水木灵根的筑基中期修士，我倒也不介意把整套功法相授。”　　所有人的目光移向韩楚红，瑶阁是出了名的推崇水木双灵根，假设一共有十个水木灵根，八个会去瑶阁，且八个里一定有那个资质最好的，“夏小友真是慷慨，只可惜我瑶阁中的水木灵根最多也就到筑基，而且资质上也远及不上你。”　　“段掌门和韩长老恰好是一木一水，而且修为相近，是否可以一试？”墨老太爷问。　　“修为够了，但是两股灵气需合为一股，整个过程中，两股灵气要根据病人的情况此消彼长，一个人尚需心无旁骛，更别提是两个人，稍有差池，连同墨少爷都一块儿殒命。”夏小小淡淡地说道。　　“如此凶险？”墨亦城脸色凝重。　　“要不然，蛊就不是天下至毒啦。我修为增长太慢，这点很麻烦，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以前因为炼丹，修为增长太快，如今她无法炼丹，大概这就是报应吧，哎……　　连红雪的脸色愈发惨淡，炼气大圆满到筑基，古往今来，多少人卡在这一关？　　“夏姑娘，一个半月前，我在望海峰见你之时，你是炼气七层。”顾华突然说道。　　“别提了，要不是那个混蛋，我神魂就不会受伤，若不是那几天神识尽失，就凭他一个结丹都不曾的家伙，怎么可能有本事擒我作人质？”如果不是出了这几档子事，就凭那山上的灵草灵花，她早就已经筑基中期了。　　段南天看向夏小小的目光变得奇异，区区炼气层修士对筑基后期修士竟是这样的态度……她是不是太自信了？　　“姑娘是何时炼气大圆满的？”墨亦城堂堂一元婴修士，他的声音竟然颤抖了。　　“哦，那天是满月。”　　那不就是半个月前？众人面面相觑。　　“夏小友用了一个月……就从炼气七层修到了大圆满？”瑶阁长老也不淡定了。这样的修炼速度还叫慢？　　“再加上十天左右。”其实她那时候已经进入七层好几天了，只是神魂受伤休养了几日，后来脖子受伤，疼得受不了只好让自己昏迷大半日，这些时间加起来绝对不止一个月。　　“夏小友可知道，我瑶阁上一任圣女，同样的水木双灵根，天赋卓绝，可修炼得也就比你快上一点？”　　夏小小一呆，原来她也不是最惨，心里终于平衡了一点，“那她真可怜。”　　闻言，一堆人想要撞墙，她是不是对可怜这个词有误解？　　这些人的表情好奇怪，夏小小拉了拉唯一神色如常的顾华，悄悄问道：“你从炼气七层到大圆满花了多久？”　　“和你差不多。”　　夏小小一顿，仿佛没有想到，“那我这样不是很正常吗？干嘛都这个表情？”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哪里正常了？她一个水木双灵根，修炼速度快赶上一个变异单灵根，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修仙界公认的天才——顾华！　　墨家老太爷咳了一声，力持镇定，“夏姑娘的修炼速度其实不算慢了。”　　“是吗？”夏小小并不相信，“不管了，我只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是有助于快速突破境界的？”　　“请问夏姑娘平时是怎么修炼的？”　　“打坐。”　　“……然后呢？”　　夏小小不解，还有然后？“那……采草药？”　　“……还有吗？”　　夏小小苦思冥想很久，才试探着说道：“喝灵草茶？其他的我也想不到了。”　　问话的人已是一脸木然，这样也能到炼气大圆满？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墨亦城有点迟疑地问道：“或许……夏姑娘可有服食过丹药？”　　“有啊。”　　听到这里，几个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之前神魂重伤，服了两颗养神丹。”夏小小如实回答。　　没听说过养神丹可以增加修为的呀。“除此之外呢？”　　夏小小摇头，“我……不太喜欢吃丹药的。”　　接下来，是长长的沉默。　　顾华说道：“快速提升修为的方式，无非两种，机缘和险境。”　　“怎么讲？”夏小小很感兴趣地追问。　　“机缘，是指寻到宝物或者得高人传法。而险境，就是搏命。”顾华心中一阵不忍。　　“搏命？让自己死一次？”夏小小明悟。她在出山破阵之时，虽然还不至于搏命的程度，但确实是越惊险的环境下，得到的感悟就越多。　　“平陵城即将举办擂台赛，夏姑娘……可以一试。”　　“这……擂台比赛凶险难料，若是……”连红雪咬唇，虽然担忧墨敬轩的情况，可是擂台之上生死难料，一个不好，岂不是白白赔上了夏小小的性命？而墨敬轩，也会回转无望。　　“放心，我福大命大，而且我本来就要提升修为的。若侥幸成事，也算一举两得。”　　“夏姑娘，为了我孙儿的性命，这般劳累姑娘，我墨家上下皆愿听候姑娘差遣。”　　“那好，我要住西苑。”夏小小站起来，推着顾华往外走，“顾大哥得陪我去报名，大家没事就散了吧。”　　连红雪微笑，“这位妹妹甚是有趣。”若不是遇到眼下这光景，她定是要早早结交这个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