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碧落和玉笑戈一同在集市里穿行,她第一次见识原髓材料,果然十分粗糙。 “你在这儿等了三个月,就为了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玉笑戈对这些原髓的兴趣浓厚,她不停地搜拣,“呼……” 她有些疲惫地长舒一口气:“老秃头一定要我等到你,以表示他的诚意。因为怕我半途偷溜,还给我布置了修行课题——《关于原髓市场的调查及其对灵髓产量的相关探讨》。我过两天还得去拜访一下镇上的产业局,借用本地的历史数据。是不是很无聊?!” 陈碧落听得头晕目眩,“我从来不知道他还能想出这么一本正经的课题。要是道歉的话真这么重要,他为什么不亲自守在这儿等我?他舍得你干无聊的事?” 玉笑戈咂咂嘴,“好吧......看来我果然不适合撒谎。我到这儿来就是来做课题的,顺便给你们带话而已。” 陈碧落看看周围,男人粗声大气,女人声音高亢,脏旧木板达成歪歪扭扭的摊位,大小篮子占得满满当当,集市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味道,满地散着不明来历的垃圾和废材。 吵闹、脏乱、令人窒息。 玉笑戈换了一个篮子研究,对面的女老板投来不解和嫌弃的冷光。 “这课题很重要吗?” “哎——反正都闲着。” “闲得来扒人家的泥土篮子?你看人家大姐的眼神。” 玉笑戈的脸皮厚得到无为的真传,饶是被来路上的女人挨个儿翻白眼也无动于衷。“她又不敢动手。” 陈碧落无奈地娇嗔:“你呀!”一路陪她走到路尽头的摊位。 淹没在人声鼎沸里,这家摊位上是位面相憨厚的老板先生。玉笑戈走过去,她与那老板十分熟络。“白大叔。” 胖老板面生红光,热情地招呼:“是笑戈呀。这位是......” “她是我新认识的朋友,陈碧落。咱们两个都是重京来的,他乡遇故乡,格外亲切的。” 陈碧落满腹疑问,联想起玉笑戈从客栈初见的疏远,她心知有缘故,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白大叔呵呵笑着打量眼前年龄相仿的少女,看了又看。“别说,你们两个女娃娃看着还真像一路人,都这么漂亮......” 他想起今早市井里传说的两个致人少女,突然反应过来:“您二位是不就是在三句话发威的那两位致人小姐呀?” 陈碧落没想到这里的消息也传得飞快,不免感叹:“你们的消息真灵通。”明明是连信号都没有的地方。 白大叔整张脸都羞得绯红,“哎哟!笑戈,你说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位致人,还老是在你面前夸耀自家闺女,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玉笑戈告诉陈碧落:“白大叔的女儿叫白璧,是利民学校异灵院的学生。在仁义镇难得出一个致人呢。而且她可漂亮了。” 白大叔笑弯了自豪的眼,“哈哈......笑戈快别夸了。一听你说得这么好,我就忍不住笑。” 玉笑戈瞧他篮子里的原髓比往日少许多,“白大叔,今天的量这么少呀?这是上哪儿采的?” 白大叔抖抖篮子,原髓微微跃动。“境况越来越不行啦,我昨天和我家老婆跑到大金谷里头去忙活了半夜,才找到这么点儿。” 陈碧落想起一路走来的丰饶,“我看那些大姐的篮子满满当当的,她们从哪儿搜的?” 白大叔是心宽体胖的人,“小姐没来过仁义镇吧?财神包是追鱼台封死了的,现在也就锄头坳里还有些原髓储量。要是到锄头坳去采髓,一来一回得要两天呢。我不跟她们打挤,有点儿赚点儿吧。” 陈碧落平生最羡慕那些豁达的人,“您心态真好。” “小姐过奖啦,我家里房子拆迁,赔款就在这几天到账,我也是仰仗祖业。” “我记得您老家在锄头坳,坳里拆迁完了吗?” “快......”话未完,白大叔的话和笑骤然中止,他端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垂首站直。 集市好像也骤然安静许多。 陈碧落回头看去,原来是两个衣衫单薄的男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白一黑,一笑一怒,唯一相似的是他们胸前的铁铸徽章,上刻:高人一等。 两个男人被来来往往的人远远绕开,他们正在隔壁摊位训斥噤若寒蝉的大姐:“今天超标三斤,该罚款600,记一次黑名单。” 听完高胖黑慢慢记完姓名和摊位号,矮瘦白却是个暴脾气,揪着发抖大姐的衣领,横眉竖眼。“打女人很没劲呀!”装腔作势地挥挥手也就算了。 打从最后一个摊前过时,见货量稀少,看看就过去了。他们的狂妄彻底贯穿在身上的每个角落,连步伐都格外轻狂。 等再看不到两个男人的身影,白大叔才松开紧绷的脖子,吐出一口气。“哎......” 莫说陈碧落,就是提前三个月来踩地皮的玉笑戈也一头雾水。“大叔,这两个流里流气的痞子这是干啥呢?会好好走路不?” “那是‘怪人一等’的人来摊位找茬儿呢,他们不许摊位上的原髓超过五十斤。” 玉笑戈不明所以,“怪物一等?你们仁义镇的集市官办都取这么奇怪的名字?” “不是集市官方,就是个边缘帮派。两位小姐,我知道你们是致人,以前肯定尊贵无匹。但是在仁义镇,异灵稀缺,这些地头蛇猖狂得很,你们见着了可不要主动惹麻烦。” “怪物一等......我怎么看见他们的胸章上写的是‘高人一等’呢?” 玉笑戈没有仔细看过,听陈碧落如此说,更忍不住笑:“你们地头蛇的品味还挺独特。他们除了收罚款,还做其他的坏事么?” 白大叔左右望了望,压低了声音:“据说苗病毒就是他们策划投放的。”苗病毒就是滋生病苗的毒物。 陈碧落想起昨夜闹病苗的不得安宁,“没人管吗?官方?警探局?公会?都袖手旁观?” “哎——管不住!组织不明、行踪不定,成员全是生面孔,根本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进来的。我们只能凭徽章认人。警探局和公会都派武力抓捕过,结果呢?抓的都是趁机欺诈的假成员。” “刚刚那两个是真是假?” “宁可信其真不可信其假。这个边缘派都活跃了几年了,官方都不大管了,我们能怎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哎......” 但是方外山的祖传确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玉笑戈和陈碧落当下沿着那两人走过的路追了出去。 出了集市,筛子村就冷清多了,街头巷尾只有偶尔两声人语和此起彼伏的修缮声,木头闷响、钢材尖利——是男人们在修病苗隔离区。 两个男人穿过一条小巷,消失在小巷的小木门里。 陈碧落和玉笑戈的速度虽快,但赶来迟了,只瞟见他们一闪而过的衣角。转过门去看时,竟然是一座学校的偏门。 “碧落,是利民学校。” 陈碧落有些失落,但看小巷深处,人烟绝迹。她问:“是不是有谁在背后监视我的流放?你才刻意疏远我。” 玉笑戈终于回复以往的亲近,“咱们师姐妹果然心有灵犀呀。这里可是陈家的地方,况且谁知道你带的那八/九双眼睛现在哪里藏着。” 陈李两家在傍晚时接到公会的通知:据际川市颂县仁义镇异灵公会反馈,陈碧落的流放点可定为仁义镇。 李植和陈拜总算定了心思。 一众人聚在顶楼的会客室等着,大胡子正被同行的属员一阵责备。 年轻属员态度和缓:“实在不该放任她一个人出去。” 龅牙的资料最老,劈头盖脸就是顿骂:“什么时候不能挺尸?!你当我们出来走走停停,是一场说睡就睡的旅行?!” 瘦高个连连叹气,频频张望。剩下一个年纪最小的伙子站在边上沉默。 陈碧落在夜幕低垂时终于走近客栈,方淮钧正巧坐在柜台后面看书。“碧落小姐,几位先生在五楼等您呐。下来问了好几回了,一回比一回凶恶。” 陈碧落忙上去了,频临爆发的龅牙一见她进来,突然就转了脸色,忙不迭地传告公会的吩咐:“小姐,公会的命令下来了,您以后就要在这儿隐居了,陈李两家也是同意的。虽然病苗吵闹,但经过昨晚一看,小姐应付起来是绰绰有余的。不是荒山野岭,不是野蛮凶地,也不用去极乐之地苦修,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老亲卫说:“家里老爷通过公会专线来信说,小姐到这儿就当是避世思过,等过个三五年,都有转机的。他嘱咐您千万要沉住气,静思己过。生活用度方面,我们会处理周到的。” “是啊是啊,小姐您就当苦修几年而已。这往后,你再不能出仁义镇的辖区,且每月都要到仁义公会签到,若是您擅自离开,一经发现即可送往极乐地。切记。” “记住了。” “还有,您每月可到公会与重京联线一次,每次通话不能超过十分钟。” “嗯。” 龅牙喜笑颜开地拍拍手,“如此就好了,我们明日陪您到公会签个字,这场差使就算圆满了。公会已经传令,让我们和李家的几位大哥都立刻回去,不必再约束着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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