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女官

来人带着爽朗柔和的笑，说道：“抱歉，我来晚了。”说着，在卢家侍女铺设的垫子上跪下了。　　　　宇文皓月笑道：“嫣姐姐迟迟不来，我还以为你和别的官家小姐玩去了呢。”　　　　来人是当今礼部尚书的孙女沈嫣，因为与朝中其他官员子女兴趣不同，所以与世家女走得更近。她笑笑：“她们爱打马球，我玩不来那个，作作诗还成。今天来得晚了，是因为我从祖父那里打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众人不解，朝廷要给她们赐不会休了她们的夫君不成？　　　　沈嫣说道：“你们不是正愁不嫁人的话能干些什么吗？我听祖父说，陛下要在宫中设置女官，专门教授公主们礼仪。能教授公主，可不比嫁人好多了？陛下让祖父抓紧筹备，过不了几个月便要下诏选拔女官呢。”　　　　“哎呀，去宫中做女官……那不是要一辈子耗在宫里了么？”宇文皓月愁眉苦脸起来。　　　　“这个不用担心。陛下是宽厚的，今年不知道放出了多少该婚配的宫女出宫去。想必你们做了女官，陛下也不会禁止你们婚嫁。要不要成婚，决定权还是在你们自己。”　　　　卢婉忽然开口了：“倒不是愁这个……而是我们如何约束得住公主们……况且……”她不再说了，眼含深意将几个世家女依次看了，独独略过了谢蓉蓉和沈嫣。　　　　大家都明白她这个眼神的意思。　　　　几大世家都遭受过当今陛下的打击，才会走到如今落魄的地步。当初谢家三郎不顾各大家族的反对，一意孤行入朝为官，其他几家心中其实颇为不齿的。可是如今谢家因为三郎的努力，已经成了六大家族中最风光的一家。　　　　而在对待皇族和朝臣的问题上，几大家族持了清高的姿态，除了谢家两边都施展得开。　　　　沈嫣料到了大家会有这样的忧虑，说道：“祖父说，陛下对曾经的事心存愧疚，所以想借这个机会让几家东山再起。只要各位愿意，宫里的礼仪女官非你们莫属了。”　　　　众人一时间都没了主意，不禁看向乔璎，她是几人中最机灵的，问问她的主意总没错。　　　　乔璎已经有点饿了，满脑子都是方才的花酥，只能勉强听进去众人的话。这时见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连忙把脑海中乱飞的花酥甩去，理了一下思路，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说道：“做礼仪女官不是坏事。”　　　　“璎娘，你说仔细些。”卢婉说道。　　　　宇文皓月笑道：“璎娘总是这样，聚了一会儿就不说话了，不愧是有名的才女，金口玉言，一字千金。”　　　　“正因为一字千金，才不能便宜了我们几个呀。璎娘要是说得多了，我们几家一不小心就要富可敌国了！”大家笑道。　　　　乔璎差点羞得满脸通红，不敢再去想吃的，先笑笑缓解尴尬：“瞧你们，为了取笑我，都开始乱用成语了，你们这不是不择手段是什么？”　　　　接着便集中精神，缓缓说道：“如今我们几大家族没落了，如果我们要嫁人，未必能嫁到如意郎君，也不一定能给家族争光。不如我们就进宫去做礼仪女官，为家族争几分颜面。真想嫁人的，便请陛下开恩放我们出宫，那时候要寻觅良缘，难道不比如今容易许多？到时候出了阁，又有多少人敢再看轻我们，轻易休了我们的？”　　　　听她这么一分析，众人都有些心动了。　　　　卢婉还是眉头紧锁，显然是在介意世家与朝廷之间的旧怨。　　　　谢蓉蓉看出了端倪，娇笑道：“婉娘，过去的事，没什么的。那么大的家族，没有别的出路，你忍心让它没落下去么？”　　　　乔璎点头道：“蓉蓉说得没错，说到底我们要往前看。历朝历代更迭，有些事情是免不了的，如今既然有了机会，我们何不好好把握？况且家族养育了我们这么多年，我们也该为家族做些什么。”　　　　说完这些，乔璎感觉自己要窒息了，要知道让她在饥饿时维持正常的言行智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亏得她意志坚强，才能装得有模有样，没有让姐妹们笑话了去。　　　　到底是帝都第一才女，说出的话让人信服，大家都点点头，说回去与家里商量商量，到时候一起去考取女官，在宫中还能作伴。　　　　玩笑了一阵，到了午膳时间，酒菜陆续上来，乔璎克制着优雅地进食，但已经彻底没法说话了，就怕说错了会名誉扫地。　　　　当帝都第一才女，压力真的好大啊！　　　　她绷得全身直冒汗，宁可别人来抢了这个名头。这么想着，脑袋里浆糊一般，浑浑噩噩地用着饭。　　　　用完膳，众人便相约去卢家姐妹们专用的书房，看书切磋学问。　　　　大家津津有味地聊着，乔璎在一旁听着，有时候大家争不出所以然来，就来问乔璎。　　　　乔璎肚子里有了东西，思考起来顺畅多了，轻轻一点拨，她们就明白了。　　　　不知不觉一下午快要过去了，乔璎饿得厉害。卢婉让人上过糕点，可乔璎没有多吃，所以她此时又在强颜欢笑。　　　　这时一名侍女来书房通报，说谢家三公子从宫中来接五小姐回家。　　　　不少姑娘们一听是谢三郎来了，都默默红了脸，手指在书卷后紧张地绞着。　　　　谢蓉蓉少不得说些话转移众人注意，免得一个个都对自家三哥太过挂念。　　　　乔璎却面色平静地盯着书架继续放空，别人只当她在找还没看过的书。　　　　“蓉蓉，我们送你出去。”宇文皓月笑嘻嘻说道。　　　　沈嫣斜她一眼，笑道：“看把你猴急的。谢公子哪能直接就走，一定会来拜访了主人再回府的。”　　　　众人想想也对，六大家族还存在着姻亲关系，卢家家主也算是谢三郎的前辈，他不会直接接了人就走。　　　　于是大家心不在焉地继续看书，看着看着，等到乔璎回过神来的时候，书房里已经空空如也，只有彩琴在身边服侍，而姑娘们都拿了书来到屋外，簇拥着谢蓉蓉，正快步往前面赶去。　　　　再往前便是隔离开外宅和内宅的门，叫做“二门”。外宅一般是家主接待男客的地方，而内宅供主人家起居和接待女客用。　　　　此时谢三郎进了外宅，他颀长挺拔的身影从二门外一晃而过。姑娘们羞得不敢再往前走，甚至有人连书都拿不住，竹片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乔璎在书房里远远地看着，心里直想笑，原来不止是自己有弱点，姐妹们也有控制不住的时候？那么自己之前的压力，完全是庸人自扰？　　　　她摇摇头，收回目光，正好看见书架上垂下来一个熟悉的粉色标签，她连忙起身去看，竟然是几年前令她着迷不已的一册传奇。　　　　当年她只看了一半便被二祖父发现，命人当着她的面烧了。她在无人处流着眼泪，把逝去的祖父怀念了一遍，那之后便发奋读书，从此再也没人能挑出她的错来。　　　　而那册传奇，就成了她灰白生活中一个绮丽的梦，她以为自己再也触碰不到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一个声音把她眼前绚丽的色彩打破了：“璎娘，你和我们一路回去吧，有三哥在，你不用怕被人尾随。”原来是被当作幌子拉出去的谢蓉蓉回来了。　　　　乔璎连忙缩回手，转过身不让谢蓉蓉看见自己要拿的书，掩饰住心虚和尴尬，微笑着点点头。　　　　天色不早了，各家小姐也准备回去了。乔璎便和谢蓉蓉一道向卢婉告了辞，走出门，就看见谢三郎已经坐在了马背上，他低头看着乔璎，玉树临风。　　　　谢家三郎名启麟，容华绝代，才华横溢，任户部侍郎。要是谁家女儿没梦见过嫁给谢三郎，那大概就是脑子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