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阵翻书声过后，教室里恢复安静。　　尤初摊开刚刚在办公室领的崭新课本，手指触碰到书面，染上一抹凉意，闻着还有些淡淡的书墨香。　　讲台上，李芸正在讲读沈从文的《边城》，言语间饱含情绪。　　　　正听着课，尤初忽然感觉到手臂被人戳了戳，她偏过头，看见巫程程竖着书本，趴在书桌上看她。　　“等会下课能陪我去小卖部吗？我早上没吃饭，好饿啊。”　　尤初眨了下眼睛，点头。　　过了一会，后面又有人扯了扯她的衣领。　　尤初抬头瞅了一眼正在黑板上写字的李芸，回过头去。　　　　“诶，你还记得我吗？”　　斜后方，穆楠正笑眯眯地看着她，黝黑的皮肤，透着一股憨劲儿。　　尤初愣了一会，脑子里只有些许模糊印象。　　她摇头。　　“我叫穆楠。”他自我介绍道，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徐烈，“他，你总该也记得吧？就看《霸道总裁》的那位。”　　“呲——”　　话音刚一落下，教室里就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　　——徐烈直接一脚踢在他的凳子上。　　　　李芸声音陡然停下，尤初赶紧将脑袋转回来。　　所有同学都扭着头往这边看，她没抬头都能感受到那一道道目光，像闪光灯一样尽数落在自己周围。　　　“认真听课。”李芸皱了下眉，声音微怒。　　　　尤初心跳得很快，她可不想开学第一天就给老师留下坏印象啊。　　好在李芸没有追究。之后，穆楠也没敢再招惹她。　　　　一节课进行到四十分钟时，巫程程已经开始提前准备了，她掏出钱夹，塞进校服外套里。　　教室里微微有些躁动，尤初也有点心不在焉。　　终于，下课铃声响起。巫程程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尤初，走啊。”　　“嗯。”随意收拾了下书桌，尤初跟上去。　　　　周良皓从第一排窜过来，坐在巫程程的座位上，问：“你们俩刚刚上课干嘛？弄出那么大的响声。”　　徐烈上节课睡觉被人打扰，这会儿烦躁都写在脸上。　　他踢了踢身旁穆楠的椅子，声音冷然：“这货犯病。”　　　　穆楠耷拉着脸，作委屈状：“烈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怕她想不起来才说了那么一句。”　　周良皓不解：“她？谁啊？”　　“新同学啊，就前天在书店碰到那个。”　　“哟，这么快就看上了？”　　穆楠傻呵呵地笑，挠了挠头发：“没有，就是觉得她长得挺好看的。”　　徐烈冷眼瞅他，一言不发。　　　　——　　出了小卖部，巫程程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向尤初介绍远处的图书馆和篮球场。　　“你们学校很漂亮。”尤初由衷感叹。　　巫程程含糊不清地问：“青河六中是哪个省？离这远吗？”　　“不算远，一个小地方。”　　“哦。你跟徐烈他们认识？”　　　　徐烈……是他的名字么。　　尤初摇头：“前几天见过一面。”　　“这样啊。”巫程程转了话题，“快上课了，我们走快点。”　　　　到教室时，周良皓还赖在巫程程的座位上。　　她走过去，拍了拍男生的肩膀，语气不善：“喂，班长大人，你怎么又在这？”　　周良皓转过头，看到是她们俩，从座位上起来。　　他高大的身躯立在过道里，挡住她们的路。　　“小程程，不就坐一下你的位子吗？别小气。”　　　　“小程程是你叫的吗？”巫程程一把推开他，“起开，上课了，赶紧滚回你的第一排。”　　周良皓切了一声，糊了一把她的头发。　　他麻溜儿地回到第一排，把女孩的怒骂声丢在脑后。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漫长，教室里有暖气，尤初脱了外套塞进书桌里。　　数学课她不敢放松，尽管没有完全听懂，但笔记倒是做得很认真。　　　　最后一节课，老师出了道题在黑板上，目光绕着教室扫了一圈。　　“哪位同学愿意上来？”　　话一落下，尤初感觉空气都安静了几分。　　几秒后，数学老师手一指：“徐烈，你上来解一下这道题。”　　不少人松了口气，包括尤初在内。　　　　椅子拉开的声音在后方响起，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旁边走过。　　有女生在议论和花痴，尤初停下笔，抬头望过去。男生站在讲台上，拿着粉笔的手骨节分明，背影高高瘦瘦。　　他写得很快，字迹俊逸洒脱，不到一分钟，答案就写完了。　　　　徐烈转身，将粉笔随意朝前一丢，拍了拍手掌，走下台阶。　　尤初忘了收回视线，就这么跟他对视上了。男生挑了下眉，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步伐轻松。　　她低下头，紧盯着书本上的字。　　　　“不错，完全正确。”老师连连点头，笑着夸赞。　　　　下课铃响，尤初收拾完书桌，低头在书包里翻来覆去。　　巫程程拿着饭卡走到门口时，看她还没动，喊道：“尤初，我先去排队，等会你去东食堂找我。”　　“好。”她没抬头应了声。　　　半响，尤初终于在夹层里看到了自己的钱包。她把书包塞进书桌里，起身时发现身后的徐烈还没走。　　——他在看书。　　　　果然，想要成为年级第一，就得比别人更加努力。尤初想。　　　　正感叹着，面前的男生突然抬起头，目光撞在一起。　　徐烈扫了一眼教室，伸了个懒腰：“下课了？”　　他把书合上，尤初这才看清楚他看的不是课本，而是漫画。　　她默默在心里把刚刚那句话收回去。　　　　尤初“嗯”了一声，将钱包揣进兜里，推开旁边的椅子离开。　　身后，徐烈看到那道纤瘦的背影，勾了勾唇。　　　　——　　尤初在东食堂办完饭卡，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巫程程的人。　　食堂里人很多，她随便找了个窗口，站在最后一个。　　队伍移动得很慢，几分钟后前面忽然躁动起来，有男生吵架的声音。　　她还没来得及抬眼看看情况，就被人给推了一把，整个身体不受控制朝后倒去——　　　　清冽的气息骤然逼近，一双强劲有力的手扶住了尤初的胳膊。　　她感觉自己的后背似乎撞到了某个人的胸膛，透过层层衣服，温热的触感清晰传来。　　　　尤初吓了一跳，稳住身体后连忙往旁边退了一步。　　她扭过头，这才看清身后的人。　　是徐烈。　　他的手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神色清淡，目光落在前方吵吵闹闹的人群里。　　下一秒，他收回手，快步朝前走去。　　　　“乔意，你他妈插队还有理了是吧？滚后边儿去！”徐烈拉开打架的两个人，朝其中一个男生吼道。　　他的劲儿很大，男生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这边动静太大，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整个食堂闹哄哄的。　　　　乔意看见是徐烈，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但是被大家看着，又觉得丢了面子。　　“看什么看，都滚开！”他朝人群乱吼一通，理了理凌乱的衣领，快步离开。　　徐烈冷哼了一声，抬腿朝后走。　　　　很快，看热闹的人都散了，队伍又恢复正常。　　尤初松了口气，刚刚那架势，她还在担心两个人会不会打起来。　　她重新站好，在徐烈走过来时，向他道了声“谢谢”。　　徐烈垂眸看她，语气慵懒满不在乎：“不用。”　　尤初转过身去。　　身后的少年，却慢慢敛了神情。他脑海里闪过女生刚刚倒过来的画面，双手似乎还留有余温，在渐渐发烫。　　靠。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握紧拳头把手揣进裤兜里。　　　　下午是英语和物理课。　　尤初英语很烂。她在青河镇读书的时候，直到上了初中，才开始学习英语。　　很多基础的东西她没学过，导致后来越来越跟不上。　　不像宋城这里的学生，哪个不是从小学开始学的，更别提那些请家教的。　　所以当她听到巫程程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回答老师的问题时，心里顿时生出几分羡慕。　　　　一节课下来，尤初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与其他人的差距，心情低到谷底。　　课间休息，她没出去，在座位上默写英语单词。　　忽地，旁边出现了一个人影。一阵椅子拉动的声音后，那人在旁边坐了下来。　　空气里飘着浓重的香水味，她揉了揉鼻子，侧过头看了一眼。　　身旁，巫程程的座位上坐了一个女生，大卷发，侧颜清秀。　　她面朝着徐烈，双手绞在一起，声音娇甜地开口：“徐烈，这周末你有时间吗？我约了周良皓他们去打台球，你……要不要一起来？”　　　　空气安静了几秒。　　徐烈低头按着手机，头都没抬，仿佛没听到一般。　　额前的刘海挡住了男生的眼睛，宋溪苗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完美的轮廓，和那薄薄的嘴唇。　　心微微下沉，但她不死心，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徐烈，你去不去？”　　　　这一敲，徐烈终于有了动作。　　他把手机塞进口袋里，从书桌里掏出一本语文书，翻开一页。　　然后用书角戳了戳尤初。　　　　宋溪苗瞪圆了眼睛，那颗心彻底沉下去。　　　　尤初后背一痛，不明所以地回过头。　　刚刚那姑娘的话她可都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徐烈一脸求教的表情，指了指他翻开的那一页：“今天老师是不是让背这篇文？”　　尤初：“……”　　她清楚地记得今天老师没让背课文。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不是。”　　　　宋溪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她丢下一句“不去就算了”起身走了。　　　　徐烈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收回课本丢在书桌上，继续低头玩手机。　　尤初这才明白，刚刚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