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尤初转到一中的第三天后，谢婉铃和肖铭越领了结婚证。　　他们在饭桌上宣布这个消息时，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那一瞬间，尤初忽然有种错觉，觉得他们像一对新婚夫妻。　　当然，这个念头很快被她给扼杀掉。　　　　“我吃饱了。”　　肖景时放下筷子，起身时用脚推了下椅子，尖锐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仿佛是他无声的反抗。　　男生的身影笔直而又孤傲，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肖景时，你摆脸色给谁看呢！”　　肖铭越在身后怒吼，身旁谢婉铃脸色尴尬地安慰他：“少说两句，我没事的。”　　　　尤初心里一阵酸涩。　　她夹了口菜放进嘴里，食之无味，但还是坚持着把碗里的饭吃完。　　从父亲去世的那天起，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她不可能那么自私，让母亲一个人过一辈子。　　想到这，尤初稍稍释然。　　她放下筷子，用尽全力扯出一个微笑：“妈，肖叔叔，恭喜你们。”　　　　肖铭越一晚上的气在这一刻全都散了，他叹口气无奈道：“肖景时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谢婉铃：“没关系，他会慢慢理解的。”　　至少这孩子现在的态度比刚开始那会好了许多，倒是尤初的反应让她挺吃惊。　　　　尤初跟自己亲生父亲关系好，谢婉铃是知道的。　　尤峻海因病去世时，尤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出来后，整个人瘦了一圈。　　她跟肖铭越刚刚交往的时候，尤初曾红着眼睛问她，为什么会爱上别人。　　为什么？　　谢婉铃没法告诉她，感情这东西，是没有为什么的。　　　　——　　夜微凉。　　尤初坐在书桌前，耳朵上挂着一个耳塞，目光专注地做练习题。　　刘海被她扎成了一个小揪揪，露出光洁的额头。房间里只开了一张白色的台灯，那亮光映在她的眼眸里，隐隐闪烁。　　刚洗过澡，房间里飘着淡淡的沐浴清香，窗户旁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响。　　　　门口响起两下敲门声，谢婉铃端着一杯热牛奶进来。　　　“小初，还在学习呢？”她把牛奶放在桌上。　　尤初听到声音，扯下耳塞，侧过脸冲母亲弯了下嘴角。　　她拿起牛奶喝了两口，放下杯子：“妈，我做完这几道题就睡。”　　谢婉铃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问：“新学校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好。”　　“那就好。”　　说着，谢婉铃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尤初的手里。　　“这里面有六千块钱，你肖叔叔说想给你买个手机，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所以叫你周末自己去商场里买。”　　　　六千块……　　薄薄的一张卡，尤初捏着，却觉得沉甸甸的。　　“妈，买一个手机用不了那么多钱的。”　　谢婉铃脸色沉下来：“这是你肖叔叔的心意，剩下的你可以买几件衣服。”　　　　买衣服也花不完。　　尤初心里想着，却没说出口，她“哦”了声，把卡装进抽屉里。　　一阵叹气声过后，谢婉铃语重心长道：“小初，我现在已经跟你肖叔叔领了结婚证，法律上，你们就是父女的关系。”　　尤初心里一紧，望着窗外远处的灯火，没说话。　　母亲的声音还在继续：“我不逼你，但妈妈希望你能慢慢接受他，打心底接受的那种。”　　是刚刚在饭桌上的祝福不够诚恳么？她心想。　　　　有风吹进来，一串叮叮当当的响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谢婉铃伸手把窗户关上，声音略显责备：“晚上睡觉把窗户关好，不然会冻感冒。”　　看样子，她不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了。　　尤初摇摇晃晃的心落到原处，点头说：“知道了，妈，你快去休息吧。”　　“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　　“嗯。”　　　　脚步声远去，房门被母亲轻轻关上。　　尤初看着练习本，没法专心做下去。她收拾完书桌，关上灯，掀开被子躺上去。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的画面，全都是父亲和小时候的她。　　她把脸埋进被子里，眼睛悄悄湿润了。　　　　总要往前走的。　　她不能永远活在回忆里。　　不是吗？　　　　——　　几天后的周末，尤初跟巫程程约好去时代广场。　　谢婉铃听到她要跟同学一起去，嘴角都带着笑意。　　看来女儿适应得比想象中要快。　　　　饭桌上，肖铭越问尤初：“小初啊，今天叔叔有空，用不用我送你过去？”　　尤初嘴里咬着包子，摇摇头说：“我跟朋友约好在地铁站见面，叔叔你难得休息一天，我还是不占用您的时间了。”　　她说完，咬掉最后一口馅，露出一个笑容。　　清淡中夹杂些许俏皮。　　　　肖铭越一愣，随即笑起来：“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接着又把视线移到肖景时身上，“那你呢？放假有什么打算？”　　声音明显比刚才冷了几分。　　肖景时扯了下嘴角，面无表情：“在家睡觉。”　　“睡觉睡觉，就知道睡觉！没事做就去书店帮忙！”　　短暂的沉默后，他闷闷道：“知道了。”　　　　吃完饭，尤初回房间换了衣服，随手拿了件外套出门。　　阴沉了几天，天气终于放晴，明艳艳的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落在她的睫毛上。　　这是她来宋城第二次出去逛街。　　巫程程的家离这不远，两个人约在中间的地铁站。　　　　中途绕了点路，尤初赶到的时候，巫程程已经在地铁口等着了。　　“对不起啊，我来晚了。”她小跑过去，微微喘着气。　　“没事，还早呢。”巫程程挽上她的胳膊，两人走下楼梯。　　　　半小时后，到达时代广场。　　一楼就是数码电器，巫程程拉着尤初一家店一家店地逛。她低头看着玻璃橱柜里的手机，问：“你要买什么样的啊？”　　尤初摇头，她没用过智能机，更不知道要选哪一款了。　　“那我帮你选了啊。”巫程程说。　　“好。”尤初应着，把她拉过来轻声加了句，“别太贵就行。”　　　　十分钟后，巫程程挑了一款白色的国产手机，递给尤初。　　“既好看又不贵，我眼光不错吧？”　　尤初拿着手机前后看了看，嘴角微微上扬：“挺好看的，谢谢你，程程。”　　“客气什么！”巫程程挽住她，笑得灿烂。　　　　买完手机，两人又逛了会衣服。　　路过电玩城时，巫程程突然瞥见里面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尽管是背对着她们，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周良皓？他们怎么在这？”她嘀咕道。　　尤初扭过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正巧，那边的两个人刚说完话，一前一后往外走。　　周良皓走到前面，头发凌乱，脸上挂了彩。后面跟着的是徐烈，单手插在口袋里，大衣敞开，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衫。　　没有了平时那副懒懒散散的神情，他抿着唇，整个人显得气压很低。　　　　另一边，徐烈也看到了尤初。　　他轻眯了下眼睛，目光在她身上流转。　　　　“周良皓！”巫程程大喊了一声，迎上去。她紧盯着他嘴角的伤，眉毛微皱，“你受伤了？”　　周良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们，脚步一顿，随即垂着头走过去。　　他抹了抹嘴角的血，愤愤道：“遇到乔意那帮孙子了。”　　乔意是封瑜的跟班，而封瑜又跟徐烈不对付。两人是一中的风云人物，大家都知道他们合不来，但没人知道为什么。　　　　“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仇。”巫程程嘀咕，忽而又想到什么，“诶，你不是说……约了宋溪苗打台球吗？怎么在这？”　　话一落下，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听到这名字，尤初想起了那天在教室里发生的事情。她后来才知道，那个女生叫宋溪苗，是七班的班花。　　看样子，周良皓是被班花放了鸽子。　　而这其中的原因，尤初知道，徐烈也知道。　　　　尤初下意识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却没想，那人也正在看她。他双手插着兜，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眉毛微挑，似笑非笑。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默默移开视线，盯着电玩城门口那台钓娃娃机。　　　　徐烈从看到她那刻起，目光就一直停在她身上。　　尤初个子不高，站在一米七二的巫程程身边，更显娇小。　　她今天扎了个马尾，露出整张脸。标准的鹅蛋脸，不施粉黛，一双黑亮的眼睛如湖水般透彻。　　说不上有多美，但足够吸引人。　　　　伤心事被当众提起，周良皓瞬间变了脸。　　“你别跟我提她。”　　说这话时，他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倒吸了口气。　　“啧啧啧，你也太弱了吧，弄得满脸都是伤。”巫程程露出嫌弃的表情，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巫程程，你有没有良心啊？你……”　　“闭嘴吧！”　　巫程程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冲尤初说：“我带他去一楼买药，你们在这等下啊。”　　说完，火急火燎把人拖走了。　　　　“诶……”尤初话都到嘴边了，看那两人已经上了电梯，只能作罢。　　徐烈瞅着她，低笑了声。　　正是周末，电玩城里很热闹，门口的钓娃娃机吸引了不少人。远处有三两个小孩在嬉闹，缓缓朝这边跑来。　　眼看着要撞上，徐烈敛眸，伸出手快速地把尤初拽到身边。　　跟上次在食堂里一样，女孩的身体温热又柔软。　　鼻翼里涌进一抹淡淡的香，很好闻。　　　　尤初反应过来时，徐烈已经不着痕迹地松了手。　　商场里的人来来往往，经过他们身边时，偶尔投来几分注视。　　“我们挡住别人的路了。”她率先开口，正想提醒他往旁边挪时，徐烈打断了她的话。　　懒洋洋的调子，声音被刻意压低：　　“喂，想不想进去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