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和点心

小厨房煎好了药，盛了浅浅的一碗端进来。谢因歪在床尾，脱了靴子，隔着被子把腿搁在荔宣腿上，然后看着雁书吹凉药，送到荔宣嘴边。　　　　小花精可怜巴巴最后望了他一眼，谢因不为所动，说：“喝一口。”　　　　雁书喂了一口药，还要继续喂的时候，谢因打断她：“够了，先看看。”　　　　他又问：“伤口敷药了吗？”　　　　“回殿下，敷了。”　　　　谢因“哦”了一声表示知道，然后凑过来问荔宣：“药苦吗？”　　　　小花精整个没了精神，拥着被子恹恹坐着，还被他压住了腿不能动。听到他的话，抬起眼睛慢慢委屈道：“苦的。”　　　　谢因靠回床尾，得意道：“给你带了点心。”又向外道，“热好了吗？热好了就送上来。”　　　　食物的香气盖过药味，谢因让人搬一张小桌子到荔宣面前：“每样放一块，不许多拿。”　　　　小花精立刻欢呼。　　　　谢因于是坐直了，手肘撑在小桌子上看她吃，又道：“一口药换一个吃。”拎起小花精还要再伸出来的手腕，“听明白了吗？”　　　　小花精恋恋不舍：“会凉的。”　　　　“凉了就再做。”　　　　谢因一跃而起：“我先走了。”他思忖一会儿，对婢女道，“隔一阵再喂她一口药，吐的话就算了。我等晚上再来。”　　　　雁书应下，倚翠和玲珑一起把人送到了屋外。　　　　回过头，荔宣披着外衣，专心致志注视着桌上的糕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厉害的事。　　　　雁书弯起嘴角，笑着迎过去：“夫人先躺下休息吧，奴婢一会儿再叫醒夫人。”　　　　荔宣听她的话平躺下去，看着雁书奇怪道：“你在开心吗？”　　　　“是呀。”雁书蹲在一旁替她掖好被角，“是夫人让奴婢这么开心的。”　　　　“可是我摔下来了。”　　　　雁书连忙道：“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知道怎么对荔宣解释，荔宣与她认知中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不一样，教她什么是宠爱她也不一定懂，雁书想了想道，“因为夫人和殿下在一起，所以奴婢开心。”　　　　荔宣于是也跟着她笑：“好。”　　　　*　　　　晚上谢因果然又来了，荔宣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药下去，然后立即皱起眉头：“苦。”　　　　谢因于是从碟子里拣了一块海棠酥塞进她的嘴巴，擦干净手之后又摸了摸她的纱布，故意道：“好好养着，要是变丑了，我可不要你了。”　　　　荔宣连忙吞下糕点：“不会的！”　　　　谢因哼了一声：“下去吃饭吧。”　　　　雁书于是替荔宣穿好衣服裙子，倚翠已经让人摆好了晚膳，谢因要宿在这里。　　　　等晚上医女来给荔宣换药，谢因凑过去看了一眼，还帮忙捧住小花精的脸，然后他就乐了：“摔成这样，比我厉害。”　　　　荔宣疼得掉泪，紧紧抓着他的手腕。　　　　“别动。”谢因轻喝，然后看着医女换纱布又缠了几圈。　　　　“好了？”　　　　医女应是，谢因回过头去看泪眼汪汪的小花精，拇指顺势擦掉她的眼泪，没想到又是一串泪珠滚下来。谢因皱起眉，但语气却温和了许多：“干什么呀？这么疼吗？”　　　　荔宣抽泣几声，仍旧握着他的手腕不放。　　　　谢因于是用食指轻轻拨了一下她的耳垂：“点心都归你了，还哭吗？”　　　　听到他的话，荔宣果然停了哭声，谢因露出一副看透的表情，没想到小花精却伸出手靠过来，抱住了他的脖子，半个身子都赖在他怀里：“你也归我了。”　　　　谢因愣了一下，下意识环顾四周，婢女们都已经识趣退出屋子，所以只有他和小花精两个。他莫名松了口气，又立即凶巴巴道：“干嘛？便宜占这么大？”　　　　小花精在他怀里委屈道：“师父从来不这样的。”　　　　谢因心一跳，接口问道：“她怎么对你的？”　　　　小花精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吃药，变花，关在屋子里。”　　　　这么可怜吗？谢因摸了摸她的头发：“为什么吃药？”　　　　“因为这样，才能养好身体。”　　　　与谢因之前想的有点不谋而合，但他又奇怪：“不是不能吃药吗？”　　　　小花精微微仰起头：“就是要吃，一直吃。”　　　　“吐了呢？”　　　　“以前不吐的。”小花精努力解释，“后来才吐的。”　　　　那得灌多少药才能变成这样。谢因咧嘴，又拍了拍小花精的后背：“好了好了，去睡觉。”　　　　缠了一圈白的小花精，莫名添了几分娇弱静美。谢因一直看着她放下帐子，又钻进被子躺在他身边。　　　　“我好了。”　　　　谢因点头：“嗯。”　　　　没想到小花精往上蹭了一下小腿，膝盖碰到他的东西之后小声对他说：“它肿起来了。”　　　　谢因一把捂住她的眼睛：“睡觉。”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谢因还是要出门，他睁开眼，小花精的头正抵在他胸口。抬手把小花精的脑袋搬开，谢因仔细观察了一下纱布，确认没有被蹭开碰掉，然后才从床里侧爬起来。　　　　东西场地都准备得差不多，谢因报了上去，让谢询定日子，开始等着宴席准时开场。因为谢询不去早朝了，所以谢因也没机会见到谢青，他原本还防备着谢青会动什么手脚，不过事情都定下了，也没发觉谢青有什么动作。　　　　等到宴会正式开场的那夜，谢因举着酒杯在场内乱晃，偶尔停下来与随行的官员说一点话，对方就立刻跑下去吩咐要改动注意的地方。　　　　这样逛了一圈，等谢因再回到位子上，歌舞已经开始。他眯着眼睛望过去，就看见对面的桌案边，谢青和他的新婚妻子坐在一起。　　　　郭思芜是郭孚的小女儿，她还有一个哥哥在谢青府上当差，因为这层关系，所以她和谢青熟识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谢因慢慢饮了一口酒。谢青这些日子一直留在皇子府，好像是郭思芜生了病，所以前几日上朝他都没来。　　　　放下酒杯，谢因唤了人过来：“大皇子怎么坐到那里去了？”　　　　被他点到的宫人连忙回：“是陛下的意思。说原先的位置……有些远。”　　　　宫人战战兢兢，这些座位顺序都是面前的太子布置的。陛下这样，实在有点拂太子的脸。但谢因只是“哦”了一声，挥手让他下去。　　　　谢询坐在高位，此时正笑吟吟看着场中的舞姬，他的脸微微红，或许是饮多了酒，突然问道：“太子在何处？”　　　　谢因拱手回他：“儿臣在。”　　　　谢询语气温和：“因儿十七了吧？”　　　　谢因道：“是。”　　　　“是个大人了。”谢询望着他，“前几日清河说，你自己找了个侍妾，是么？”　　　　从谢询开始说话的时候，曲笙已经渐弱，众人也收了声，到现在，几乎已经是安安静静了。　　　　谢因皱眉，他抬起一点眼睛偷偷看谢询。谢询的脸上还带着笑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谢因只好回道：“是在姐姐府上看见的，觉得有眼缘，就带回来了。”　　　　谢询却道：“这几日，朕用了大师新炼的仙丹，自觉比往常精神了不少，也睡得好了，这都是阿青的功劳。”　　　　谢青忙道：“父皇自有天相，儿臣只是尽了绵薄之力。”　　　　谢询招了招手：“你新娶了妻子，朕该亲自操办昏礼，只是事务繁杂，没顾得及，这就算是给你的补偿。”　　　　底下有人抬来几箱子黄金玉石，谢青带着郭思芜谢了恩，谢询在上面笑着点头。　　　　一时间都是朝臣道贺的声音，明明是问太子在哪儿，现在却拐到了大皇子身上，太.子.党的人吃了瘪，只能敷衍着和对面阵营的人道喜。　　　　谢因也有点不高兴，他低着头。本来就对谢询炼丹的事假装不知道，谢询却偏偏在他面前把这事放到台前来说，他能忍着不出声辩驳就已经很退让了。　　　　但谢询话题一转，又说道：“周后已经仙去快十四年了吧？”　　　　周后是谢询的原配，也是谢因和清河的母亲，她薨逝之后，谢询就不再踏足后宫，转而开始沉迷长生之道。　　　　谢因眼皮一跳，望向谢询。　　　　而谢询一直在看着他：“她托我好好照顾你与清河，但这几年我竟辜负了她。”说到这里，谢询长长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也有了妻妾，以后就要好好经营。安家治国，最后才能平天下。懂了吗？”　　　　这还有什么不懂的？这次轮到太.子.党的人抬头挺胸得意洋洋。谢因当然也听出了谢询的意思，郑重行了礼说儿臣知道了，然后趁人不注意，轻飘飘瞟了谢青一眼。　　　　谢青正搂着郭思芜，侧过头去不知道同她说什么。　　　　谢因收回目光。　　　　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