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日光灼灼,空气中无端生了丝燥热。湖上画舫悠闲地摇晃,近岸水浅处,满目都是荷花。或是含苞待放,或是吐艳生姿。花瓣粉里透白,似是文人墨客笔下的画卷。 有红衣少女倚栏而站,她挑唇而笑,身姿艳丽如霞,衣裙红的似火。 少女慵懒撩发,“花花,你看那边的荷花开的多好看,考虑一下过去做个伴?” 连城:“……” 此刻,距离他们离开魔教已有四天。 这姑娘可当真是相当会享受,钱在她眼中只是取乐的工具,怎么惬意怎么来。 说是说赶路,她一路游山玩水下来,住的是最好的酒店,吃食都是珍稀的佳肴。虽说连一个随行的下人都没带,可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人候着她,东西都准备好了。 她为人也张扬得很。那天大摇大摆地走在街头,有个恶作剧的小孩子跑到她面前来故意吓她,张口就问“你是妖女吗”,她不怒反笑,勾着唇说了句“你要小心点,半夜我会去吃了你哦”,反倒把人家小孩子给吓跑了。 连城现在打心底佩服她。能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啊。 “粉色太媚俗了,”她又自顾自地评价道,“还是红色好看,要妖就妖,不与白色混在一块。” 连城:“……”她是在变相夸自己么。 “你怎么没有反应?”她皱皱眉,“我在夸你,没有听出来吗?” 耳畔男子淡然道:“没听出来。” 真不给面子。 祝盈“嘁”了一声,忽而想起什么,好奇地问道:“花花,你授过粉吗?” 她好像记得,右护法曾经说过,莲花不分雌雄,是可以自花授粉的…… 她的神情又变得微妙起来。 连城怎察觉不到她那幅度很大的心跳,看上去对此事兴奋地很啊。 他冷冷地说道:“花妖和花不同,我除了本体是莲,你可将我看作人类。” 不要张口花花闭口莲莲的!不是刚给他取了名字吗! 祝盈若有所思地点头,“难怪。” 连城懒得同她说话,却又好奇她指的是什么事。 少女狡黠一笑:“难怪不知道怎么跟女孩子相处。” 他咬牙切齿:“阿盈!” 也是奇了怪了,一路走过去,喊祝盈“妖女”的不少,可居然无一人唤她全名的。 看来她这妖女称号深入人心,连大名都淡化了。 果真是妖女! * 船不久靠岸。 祝盈悠然下船,身后有几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自她上船起,就有好几个青年上来搭讪。不说有没有听过祝盈的名字,单是这容貌,当真称得上绝色无双。 同样,连城也见证了她是如何几句话将青年哄骗,几人差点因她而起了争执。 他心中隐有些不爽,但当看见这几个人被蒙在鼓里成了祝盈眼中的好戏还不知,顿时又释然了。 祝盈口中念叨着“坐船好生无趣”,又去不远的驿站牵了匹马,手中紫鞭一扬,驾马而去。 这么一看,倒有几分英姿来。 连城记得地图,他们现在,正在往南方走。 这边位置比较偏僻,平时来往的人不算太多,但却山清水秀,是个游玩的好地方。尤其是夏天,空气清凉,不少人来此避暑。 连城一看这边的风景,就知道祝盈有官道不走的原因了。 无非就是这些美景才能令她开心嘛。 一走,就是近黄昏。 太阳只剩一角,余晖懒散地撒下,少女扬起脸,金黄的光影模糊了她的半边侧颜。 山脚的小镇闯入视线之中。 远看镇子不大,但来往的人还算不少,多得是到此处歇脚的商客,如祝盈一般,驾马而行。 进去的街上很热闹,临近集市关闭,两侧的小贩都铆足了劲儿叫卖。 祝盈下马,悠悠闲闲地牵着,行走在街道上。 她正站在一首饰铺前挑着簪子,左右笔画,那旁巷口忽然窜出一个妇人,见到她的脸,陡然铁青下去,扬起手欲要给祝盈一巴掌,破口大骂:“妖女!狐狸精!” 祝盈面无表情地抓住了她要落下的那只手。 她素来是被叫妖女叫惯了的,她自己也挺满意这称呼,这不要紧。但她与这妇人素未谋面,她一上来就打脸,有些说不过去吧? “这位大婶,麻烦您让让,别挡着我挑簪子。”她甩开妇人的手,毫不客气地说道。 簪子是木雕的,难得一见,做工还挺精致,她正打算买一个走呢。 妇人瞧着不过二十多岁,只是一张脸因为嫉妒变了颜色,眼角可见皱纹。她对祝盈一开始就没有好印象,再被这样嘲讽,声音都跟着尖锐了几分:“你勾引我丈夫!不要脸!” “……神经。”祝盈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她初来乍到,镇子的名字都是头一回听,——近霞,听刚刚走过去的人说,这镇是个看早晚霞的好地方。 怎么会见过这妇人的丈夫? “我丈夫被你这妖女勾了魂,在床上一病不起,现在日夜念着的都是你的名字……”妇女说着说着,竟掉下泪来。她咬字并不标准,发音还带着口音,用帕子擦泪的手劲很大,擦过的地方都红了,“你难道不是狐狸精?” “大神,看眼睛去医馆,认错人了不觉得尴尬吗?”祝盈扬扬手,转身已对店家道,“这簪子多少?” 店家妇女为难:“姑娘……” “黄婶子,不要把簪子卖给她!她不配!”妇人嚷嚷着,声音放大了几分,惹得过路的人纷纷侧目,“大家快来评评理!这妖女勾引我丈夫,毁我家庭不说,现在还不认账!” 这是死要赖上祝盈了。 祝盈懒得同她废话,刚准备直接扭头走人,却听见连城说道:“等等。阿盈,我感知到了我的花瓣。” “在那妇人身上?” 祝盈早已发现,她和连城是心中对话,且速度很快,在旁人眼中,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间。 连城“嗯”了一声。 没想到的是,妇人这一喊,喊出了许多同道中人来。 “说起来,我丈夫有段时间神神叨叨的,也在念着一女子……” “前些日子官府里不是死了人吗,都说是被狐狸精采了阳气……” 镇里人本就不多,都是挨家挨户的,邻里都是熟人。哪家出了点小事,一会儿就传遍了镇子。 到了这个时间点,商贾多数回了客栈,走在路上的,至多都是本地人。 他们说的话,口音和官话混杂,祝盈听不太懂,只辨认得出些许字词。可从妇人那愈加得意的脸上,猜得出大多人都站在她这边。 况且,他们在议论同一件事。 这镇上出现了如妇人家里情况的,好像还不少? 此刻,妇人已抓着祝盈的手,拽着她往巷子深处走,“我已报了官,等见了大人,看你还怎么狡辩!” 她自然是不会把祝盈带去她家里,与她丈夫对峙的。等她丈夫见了这狐狸精,眼睛不得黏在她身上去? 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子,定要关到牢里去好好教育一顿才好。再找几个道士,逼得这狐狸精现了原形,再扒了她的皮毛。她倒要看看,她那混蛋丈夫还会不会记挂她! 祝盈:“……” 算了,看在那一片花瓣的份上,她姑且不跟这脑子有问题的妇人计较。 就当是关爱身体有缺陷的人吧。 可惜了那簪子。 * 到了官府门前,妇人先是跪在台阶前,然后大呼伸冤。 跟上来看热闹的有不少,对祝盈指指点点,看这样子,说的还都不是好话。 连城的心情很不愉快。 祝盈是他的命契者,她被旁人贬低,也相当于在打他的脸。作为天地之间唯一一只大妖怪,他若是法力尚存,还有这群人说话的份?先叫他们哑巴再说! “喂,”祝盈掀起眼,懒洋洋地环顾,“嘴巴放干净些。官府的人还没出来,随随便便污蔑一个姑娘清白,后果你们赔得起?” 她凌厉如刀子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分明什么都没做,可莫名看得叫人脊背生寒。 周围马上就安静了,只有这妇人还在高呼着。 祝盈听着烦得很,要不是妇人身上有花瓣的消息,她早就点了她哑穴了。 她没寻常女子那么在乎名声,可人到底有个底线。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踩,起初是懒得管,踩得人得寸进尺了,她就有必要开口了。 她一直没动手,还有一个原因。 一个人指责她可以是诬蔑,一群人指责她就有问题了。总不能是一个镇上的人联手来针对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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