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他们无冤无仇,用不着这么费尽心思,此事必有端倪。    她也在等结果呢。    官府大门推开,头戴乌纱帽的男人走了出来。    这男人,看上去刚过而立,面色与当地的居民一样,是接近于小麦的深黄。    妇人一见男人,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连连高呼“高大人”。    许是当地的父母官。    “张婶,你先别急。”高大人身上倒没有为官的高高在上,而是弯腰将那妇人扶起,“我们进府,坐下慢慢说,好吗?”    随后,他又对祝盈说道,“姑娘,请随我来。”    有妇人对比,态度不知好上了多少。    祝盈冷哼了一声,没去看那妇人一眼,跟着高大人进了府。    高大人坐于主位之上,两人相对而坐。    这不像是公堂审问,而是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话,倒是叫人放松了些。    祝盈不在乎这些,而是对着那高大人说:“高大人,我初来乍到,还在买簪子,被这位大婶抓着撒泼。簪子没买到不说,还坏了名声,你觉得是她冤还是我冤?”    她素来不喜这些作威作福的官员,觉得他们太假,空有一副好皮囊,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但是,现在她在人家的府里,该有的客气还是有的。    魔教圣女非无教养之人。    妇人抹着眼泪,哭哭啼啼地说:“高大人,您务必要为贱妇做主啊!贱妇家中只有这一男丁,田还等着耕。可我丈夫整日卧床不起,眼中只有这妖女。您一定要请道士来让这狐狸精现出原形……”    也不知道祝盈说的话她听懂了多少,又听进去多少。    “打住,”祝盈制止她的哭闹。妇人的口音偏多,显然是针对她的,可连城听懂了,已帮她解释了妇人想表达的意思,“大婶,你说你丈夫念叨我,可你我初次见面,你怎么知道她念的是我?”    她看这是乡间人,没见过世面,便也不与她计较。可同样的话说得多了,她会不耐烦的。    等她计较起来……啧。    妇人果真会说官话。祝盈话中想表达的意思,她是听懂了的。    “画像!”她急忙说道,“我在我丈夫那儿见过你的画像!”    画中栩栩如生的女子,分明与这红衣少女一模一样!    提及这画像,高大人的脸色一变,好像已经想起了什么事。    “张婶,你先回去,这事本官会处理,有情况一定通知你。”他起身,句句都是逐客之意。    祝盈饶有趣味的目光落在这高大人身上。    有什么秘密,不能当着张婶的面说?    身后有衙役前来,哭闹的张婶被扶着,只好走了出去。    她心有不甘,却不会怀疑高大人,只有在心里瞪了祝盈好几眼。    祝盈扯出一抹笑容,呵。    毒粉都到了她的指甲缝里,要不是碍于这儿的规矩,焉有这妇人开口的余地?    姑娘她心眼小的很!    “高大人说吧,”这高大人脾气还不错,给足了耐心,祝盈说话时便也放缓了语气,“这儿,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若愿意信我,我说不定能帮的上忙。”    这位一看就不同那位不讲道理的妇人一样。    好歹是做父母官的。    高大人注视着她,忽而叹了口气。    “这事儿啊,说来稀奇。”    去年这个时候,高大人还不是这儿的父母官,是个副官。    说是上一任父母官不知从何处得来一位名画家的墨宝,画的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儿。他宝贝得紧,对这画很珍爱,藏起来不让人看。    没想到的是,从传出父母官得了名画不过三月,他就在府中暴毙了。    “暴毙?”祝盈挑眉。    高大人点头道:“姑娘,我素来不信这怪力乱神之事,可确实再未在大人的府中找到传言的画。而且,自大人暴毙后,每隔几个月就有人跑来报官,说是家中丈夫在夜里见了个红衣女子,魂牵梦萦,不久郁郁而终……    “算上张婶,已经是第五个了。”    祝盈的笑容在嘴角凝固了。    难怪张婶一眼就把她认出。    纵观整个镇上,不就她一人穿着红衣招摇过市吗?为人太高调,方才惹了一身麻烦。    “画像还没找到?”她问道。    高大人摇了摇头,“每一个男子都说自己见过这画像。可我们屡屡从他们家中搜,什么都没查到。”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心平气和地对祝盈说出这些话。    这姑娘待人很不客气,似乎并未把他这个父母官放在眼里。    可她不该闹的时候绝不出声,像个爱憎分明的人,高大人很乐意同这样理智的人交谈。    其实吧,这种事情,放在之前,祝盈也是不信的。    但结合连城所说,他的花瓣在这里——    那就不得不信了。    “姑娘,张婶子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高大人又道,“她现在跟李夫人——那位大人的夫人一样,见了穿红衣的人就高呼那些不好的词。”    不过,祝盈还是第一个被拉到官府去的。看来长得是同那画中女子真的像。    高大人本不信这些,当事情屡屡出现以后,就显得奇怪了。    他请仵作验了尸,都说是没了精气,乍一看,真像是被狐狸精勾了魂。    可现在哪有狐狸精一说?这小镇又不是狐狸的常住地。    虽然刚刚祝盈也说了“说不定她能帮得上忙”,可这事太过稀奇,随随便便问镇上一个人,都能说出几个不同的版本来。他这个做父母官的,也不太确定哪个版本是真的。    所以,这一不知从哪来的姑娘家,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他头疼得很呢。当这父母官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如今啊,这烂摊子还没收拾,就一波又起了。    “画像?”祝盈的手指叩了叩扶手,“高大人,我真能帮的上忙呢。”    高大人愣了愣。    她的语气未免太过从容了些。这事情若要落在寻常的姑娘身上,哪个不也像张婶那样,不闹上一闹,心里才会痛快。    所以高大人是做好心理准备的,才放宽了心态在这与祝盈谈话。    祝盈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可以去放那间画像的屋子看看吗?”    *    高大人心想,自己这回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然,怎么会带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八年华的姑娘,来参与这件事呢?    祝盈跟在他身后,内心已把连城骂了一万遍。    “莲花儿,你的花瓣待我真不友好。”    连城平静地说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因人而异吧。”    “你心里是在偷笑吗?”    连城:“……也许?”    他是挺想幸灾乐祸的。    “你过分!”祝盈愤愤然,“花花,你毁了我的名声和清白,你要对本姑娘负责!”    连城:“……”    现在都不知道他的花瓣到底落在哪儿了,怎么就成他毁了她清白了?    这姑娘歪曲事实的功力倒是不错,白的都能说成黑的。    他淡然地说道:“真毁了再说。”    此话一出,连他自己都被呛住了。    不不不,他是天地之间唯一一只大妖怪,应该是清高而风光霁月的,怎会与这小姑娘一般计较,还要反调戏回去?    祝盈的反应不及他的内心波动大,倒也诧异了好一会儿:“你变了!”    他居然能一本正经地反驳她的话了,再也不是她认识的那朵白莲花了。    “……”连城半个字都不想多说,他调整自己的呼吸,淡然道,“彼此彼此,现学的。”    谁跟这姑娘待太久,说话的时候也不由自主地着了她的风格吧。    谁让……命契呢!    都是命契惹的祸!都是命契!    祝盈在心中笑得欢。    他就是不愿意承认呢。    这口是心非的莲花。    还未至李宅门前,高大人心情复杂地将祝盈上下打量了一阵,道:“姑娘,你最好把这身红衣换下。李夫人的情绪比张婶还不稳定……”    这几个受害者的家属,现在最痛恨的就是穿红衣的美艳女子。    祝盈这般张扬,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不必。”祝盈摇摇头。    她敢肯定做出那些事的不是她,不过是被那暗中的人盗用了名头,所以,她现在是来讨债的。    她又不心虚,为什么要把衣服换下?倒显得自己是小人了。    见祝盈这么说,高大人也没有强求。    黄昏过后,便入了夜。李宅很冷清,门口连个相迎的下人都没有,高大人一行等了好一会儿,方才等了人来开门。    这个家原先在镇上有多辉煌,而今就有多颓败。自李大人暴毙之后,李夫人萎靡,整日神情恍惚,不管宅中的事,李家也就一蹶不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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