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医最终将自己整成了个胡子拉渣的糙汉子,自己一个人进到镇子里去处理掉显眼的骡子车。霍成双则在破庙里藏好了,等老神医回来。 半个时辰都不到,老神医就回来了,还驾回来一辆更加破旧的马车,拉车的马据说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马,瘦骨嶙峋的。 霍成双有点嫌弃。这么老的马,跑起来一点都不快,万一碰到了追杀他们的人那不是一点儿都跑不过? 老神医得知了她的想法,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在穷苦的边关到处是这种穷酸样的马车,你用一匹高头骏马来拉,那反倒太显眼了懂么?” 霍成双揉了揉被敲的地方,委屈地撅起嘴不说话,只用控诉的眼光看着老神医。 老神医渐渐找到了对付她的办法,那就是不理她!等她自讨没趣了,自然就消停了。 霍成双见这招对老神医不管用,就识趣地把嘴角摆平,不添乱了。 * 老神医带着霍成双在晋州各地窜来窜去,一会儿变个装,一会儿再换个马车,到霍成双恢复点力气的时候,他甚至卖掉了马车,带着她这个伤患,一路走走停停,风餐露宿,直到两天一夜后才到下一个镇子里重新买了一辆代步的牛车。 牛车! 霍成双简直难以想象,有一天自己竟会因为坐上了一辆牛车就喜极而泣! 实在是她身体才刚好一些,先前那两天一夜她几乎都是白着脸、冒着冷汗撑过来的。 还有她白嫩嫩的双脚以前从没走过那么远的路,之前还被冻出了不少冻疮,哪怕有老神医的神药治疗,那两天一夜下来也是够呛。 这会儿能有个车坐,不管是什么车她都开心得不得了! 而且牛车虽然速度慢,但它稳啊,在上面睡觉可比马车舒服多了。 说到这里,霍成双不免又探究起老神医的年龄来。 两天一夜的赶路,老神医从头到尾都面不改色,神清气爽,如有神助一般。 回想老神医那看起来四十几岁的脸和七老八十的白头发,她还真咬不准他的真实年龄。 当然她也跟他打探过,不过老神医不肯说。 那之后,牛车又很快换了两次老马拉的马车。 霍成双觉得这老神医简直谨慎到了极点。她老早已经辨不清方向了,却很肯定他偶尔会往回走一段,偶尔又会去哪儿兜个圈子。 总之,她要是跟在他们后面的尾巴的话,只怕早就成了个无头苍蝇了! 就这样,兜兜转转了快一个月,在霍成双的身体都已经好起来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大城面前。 就在霍成双以为他们又要在这里变装遁去时,头发、胡子被染成了全黑、看起来像个四十多岁中年人的老神医笑出了一口白牙,宣布道:“好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咱们就定居在这里!” 霍成双迎着大漠绚烂的晚霞,朝前头那个恢弘大气的城门看去,豁然映入眼帘的是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晋江城”。 * 在晋州,晋江城是州府,不过却不是第一大城——第一大城是南边的端城,晋江城则是第二大的。 这主要是因为,晋州地区地广人稀,中间部分都是大漠,南边的人口本身就比北边多一些,端城就自然大一些。 而晋江城则因为是距离边境最近的一个大城,距离玿门关仅不到百里,是那些南来北往的商人的聚集之地。它的地址位置有着特殊性,更适合做州府。 老神医带着霍成双在这晋江城内溜了一圈儿,就叫霍成双见识了一番什么叫三教九流。 晋江城很热闹,这份热闹甚至一点儿都不输给身为大周都城的襄京城,然而晋江城却也够乱的! 大街上的地痞流氓横行,光天化日之下向普通的百姓收着保护费,竟没有府衙的捕快来管管…… 打扮花哨的纨绔子弟调戏了一个妙龄少女,没等正义人士出手呢,出来解围的是一个脸色漆黑的中年大娘,大娘没干别的,只是操着一柄菜刀就朝纨绔子弟砍了过去…… 卖猪肉的大叔和卖狗肉的大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周围人不但没劝和,反而起哄着拍手叫好…… 霍成双:…… …… 这些人粗鄙不堪不说,简直还目无法纪! 城中有几处地方还有些断壁残垣,霍成双听路人的闲言闲语知道,这是一个多月前一队千人的北翟人攻入晋江城,在城中为非作歹后留下的。 竟还有性命之忧?! 霍成双脸色乌黑,她有些崩溃地转头去问决定在这里安顿一段时日的老神医,“老神医,咱们真的要在这里过日子?” 老神医斜了她一眼,表情暗含警告,“叫老夫什么?” 霍成双摸了摸鼻子,不甘不愿地喊道:“爹爹……” 因为要掩盖二人身份的关系,老神医自从将自个儿的头发染成全黑的时候,就决定二人以后便以父女相称。 霍成双不但改口叫老神医爹爹,还要化名叫成双双。 霍成双对化名一事无所谓。反正“成”本就是她母妃的姓氏,而且日常还是叫双双么。反而她对霍姓没什么归属感,她那个姓“霍”的亲爹……不提也罢! 可她不大明白为何是“父女”? 对此,老神医的解释是:“当日咱们在驿站时的情境一定已经被人打听得一清二楚,现在追杀我们的人一定会冲着‘同行的一老一小’这目标去。扮成‘爷孙’容易叫人起疑,反而‘父女’才不会惹有心人注意。” 当时霍成双仔细端详了老神医一番,他将头发、眉毛、胡子全染成黑色后,搭上他这张皱纹不多的脸,确实说他是她的父亲都没有任何问题。 只不过,想到老神医叫她改口时微妙的表情,总觉得老神医是故意占她便宜呢…… 果然,听到她乖乖喊“爹爹”,老神医老神在在,惬意地摸着满是胡渣渣的下巴应道:“乖女儿!” 霍成双噎了一下。 她就说他是故意占她便宜的! 二人斗嘴之间,已在晋江城大致逛了一圈,老神医很快便看中了一处铺子,花了整整四百两的银子买下来。 这铺子原先是个小医馆,名叫回春堂,后面还带着一个两进的院子,院子里还有一口井。 若是在襄京城,四百两银子买这回春堂,简直是太便宜了。但这里是边城,还是一个月前被北翟人攻破过的边城,寻常不到二百两就可以买下它了。 医馆原先的老板姓葛,他既是老板又是掌柜还是坐堂的大夫。 老神医会多花一倍的银子买这医馆,却是为了与葛大夫做一个约定——这回春堂他买了之后不往晋江城的官府登记,对外还是葛大夫的;同时也希望葛大夫能守口如瓶,对外只说他雇了人来打理这个回春堂几年时间。 对此,老神医给葛大夫的解释是—— “鄙人家中本也是在泸州一带开医馆的。谁料一年多前,当地刺史之子看中了我这女儿的美貌,想要强抢回去做他第十房小妾。内人早逝,我就只剩这么个女儿了,哪里舍得将她推入火坑呢。” “可我和女儿不从,却得罪了刺史,只好变卖了祖业躲到了乡下。但那个恶毒的纨绔终究怀恨在心,不肯放过我们父女,竟栽赃我们父女俩是前朝余孽,想就此逼我女儿委身于他。我和女儿这才连夜逃离了家乡,若不是其他繁华之地的通关文牒太难买到,我们父女也不至于到这边疆苦寒之地来。” “听说,那刺史位高权重,在很多地方都势力不俗,也不知在这晋江城有没有他的人脉。鄙人是怕极了他们官官相护,实在不敢再同官府打交道。现在鄙人只想安安稳稳地带着女儿躲开他们,钱财损失些便罢了。” 这段悲惨的说辞在老神医血泪斑斑的诉苦下更添凄苦,再有霍成双机灵地配合痛哭,一下子便勾起了葛大夫的同情心。 加之葛大夫之所以会卖掉回春堂,便是因为在一个多月前的城破中,回春堂被北翟人打劫了,葛大夫的儿子、儿媳、孙子都不幸殒命,只留下了他和老伴儿二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于是葛大夫便想卖了回春堂凑了路费,就此离开晋江城这个伤心地,去丰州投靠亲戚。 四百两银子,足够葛大夫和老伴儿一路的花费不说,还能剩下一大部分留着养老,以后置些产业。若有可能从亲戚那儿过继一个男娃继承香火,那也有了底气。 于是,两人之间很快达成了交易,葛大夫与老伴儿两人收拾了东西,第二天便离开了晋江城。 等他们走了,霍成双才问老神医:“没有签契,万一他们出尔反尔怎么办?” 老神医斜了她一眼,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昨晚我还跟葛大夫说好了,他们出城前会‘不经意’透露给别人,我们父女是他的远亲,是他请来暂时看管医馆的。这样一来,现在我俩的身份算是有了着落。” 见霍成双不以为意,他气煞地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你用你那猪脑子想想!有能力、有胆子将你从襄京城掳走,我救走你之后又马上另有一波的杀手马上追杀过来,若不是我机灵,咱们还不知会不会被追上呢!这样的幕后黑手,会没能力在这晋江城拿捏我俩了?” 霍成双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总之,还是谨慎些的好。”老神医说道,“我估计,他们没胆子明目张胆地张贴告示朝咱们下手。但也要预防那个幕后黑手在这晋江城的官府也有势力。你脸上的疤太显眼,在它没淡一些前,能不出门就别出门。就算出了门,也记得戴面纱。” 霍成双不高兴地噘嘴。 老神医气笑道:“你要不高兴,那就自个儿回襄京城去?” 霍成双立马摇头,讨好地过去给他捶肩,说道:“您别赶我走啊。我身无分文,路上又有追杀我的人,像我这么手无缚鸡之力还不得被他们生吞了呀。” 开玩笑! 她的脸伤成了什么样子她如今可一清二楚。要是离了这老神医,太医署那些庸医可没办法治好她的脸! 想到这里,霍成双立马抛开了不情愿,一边继续给老神医敲背,一边自己动脑筋思考。 这一路老神医易了这么多次的容,才将那些人甩开。那以后,他便带着自己一路往北边来了。 按常理推测,他们一老一小该往安全一些的地方跑才是,往这风沙满地、还时常被北翟人骚扰的晋江城可不是上上之选。 所以,他们暂时在这里还是安全的。 等到皇伯父的人手查过来,想必她便可以彻底放心…… 思维在这里卡了壳! 霍成双突然反应过来——她被老神医带着绕了这么大一圈才到的晋江城,如今连追杀她的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那她皇伯父的人……还能不能顺利找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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