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比着谢嘉的身量,找了几身像样的干净衣裳,让嬷嬷给他洗完澡后,让他换上。
“姑娘,这六公子再怎么说是男子,在咱们这儿待久了不好。”念奴犹豫道:“还是找个时候送他回去罢!”
“六弟是一直都这样么?”
如雅答非所问,念奴想了想,道:“六公子小时候挺聪慧的,虽不大爱与人说话,却也是个挺正常的人,后来不知怎么就成这样了。”她语气一变:“听说是前些年除夕夜掉进千鲤池得了风寒,脑子烧坏了。不过府里传言,是三太太背后下的黑手……”
望着里屋的方向,如雅若有所思。
“换完衣裳后,让嬷嬷带他去吃饭,吃完了带来见我。”
“是。”
今年刚采摘的新茶送到了,晋阳公主正要去看。这“玉山银针”生长于闽南的武夷山,人力所不能及的绝迹。据说采摘时必须用猴子,足见其珍贵无匹。
王女官这时近身附耳在她身侧,将长廊上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我知道了。”晋阳公主淡淡道:“你说她后来又捡了三房那个痴儿回去?”
“谢嘉此刻就在芳竹馆,奴婢不敢妄言。”王女官恭敬地回答。
“姨娘多礼了,我说过在我这儿您用不着自称为婢。”
“公主抬爱,但奴婢不能越了尊卑。”
“好了。”晋阳公主摆手,皱眉道:“也不知道怎么了,近来我觉着五娘的性子越发冷了。不光是对我,对着她父亲和大哥也是板着个脸,整日里暮气沉沉,一张脸冷得跟块冰似的!”
“姑娘家大了,有自己的心思是好事。”王女官露出长辈特有的笑容,眼角有细密的皱纹:“如雅从前性情天真烂漫,固然讨喜,可毕竟她是要嫁人的。再说了,我看她的性子随您,外冷内热!”
“但愿吧。”晋阳公主叹气。
不独晋阳公主有此忧虑,念奴在这段日子也觉得自家姑娘的性情实在变化太大了些。旁人或许感触不大,可她是贴身侍奉的丫头,有时姑娘的目光叫她心惊不已,仿佛出离尘世,不似活人一般。
“姑娘,我有些话,可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雅在修剪书案上的花枝,偏头看了她一眼。
念奴有些忐忑:“您这几日怎么不似往常那般,与公主亲近了呢?奴婢瞧着您越发不爱说话了,即便老祖宗仙逝您心里不大舒坦,也不能岔了心思与自家人生分啊——”
闻言,如雅的动作停住了。
她想起洛阳城的那个雨夜,闪电划破长空,雷声不绝。她靠在宫人的身上,气息奄奄,数着雷声等她仅剩的孩子来看她。她也想见见他,看他是不是长高了,是不是瘦了。
她想跟他道个歉——阿娘自私,又意气用事,只顾自己的感受。以后,他就是个没娘的孩子了!
可直到她咽气,也没能如愿。
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雅背过身去,不让念奴看见她眼眶湿润。
她的心,当真是很硬了吧。
或者说,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下意识排斥,真正把什么人什么东西放进心里。
不在意就不会痛苦,从未拥有便不会失去。
“我只是……这几日心情不好罢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真的么?”念奴半信半疑。
“真的——”如雅为了安抚她,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笑容。
念奴见她眉眼弯弯,嘴角都是笑意,一颗心终于落了地:“那就好!”
“姑娘,六公子来了。”
话音未毕,如雅身边的掌事嬷嬷秦氏就带着谢嘉进来了。
他穿了一件青色的圆领缺胯袍,下摆绣着竹纹,头发被擦干以后束成发髻,被一根木簪固定住。
如雅看见他,只觉这个六弟真是俊雅清秀,五官虽不绝顶出色,但胜在气质非凡。
气质?一个痴儿身上会有“气质”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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