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一前一后,行走在人迹渐少的街巷里。
小鱼儿步伐缓慢,很微妙地配合着朱大夫的脚力,不急不缓,有种轻车熟路的感觉。这全然得力于他多年来陪着余老爹一起走,在不经意间养成了习惯。
二人虽一路无话,小鱼儿却有满心好奇想问,时不时回头瞥眼朱大夫,想与之搭话,但后者却视若无睹般,仿佛在一心赶路。
最终少年按捺不住了,打开了话匣子,问道:“朱大夫……”
只是这才刚一开口,便被朱大夫打断了。
“你是想问,南楚居然有神仙,为什么灾祸降临的时候,却不见他们出现拯救老百姓呢?”
朱大夫看穿了少年的心思,少年很是惊愕,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这世间兴许真的有神仙,但他们也绝非像说书先生描述的那般神通广大,无所不能,顶多也只是比凡人强上几等罢了。
至于为何不救老百姓于水深火热,这其中恐怕少不了一番权衡利弊。
常老百姓的死活,在他们眼里,或许只是一文不值,能入他们法眼,或许只有那些一言九鼎,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朱大夫的语气中充满着无奈和失望,甚至还有着一丝轻蔑。
少年听完,亦是一脸失落,显然这与他印象中的神仙大相庭径。
或许是不想让少年太失望,朱大夫继续说道:“当然,这世上肯定也有行侠仗义,救苦救难的济世神仙,要不然世人怎么一遇糟心事,就爱求仙拜神呢。”
无奈少年钻了牛角尖,仍是神情低落,口中呢喃道:“可是这几年汝云连年灾祸,死了许多老百姓,却也不见神仙有来过。”
朱大夫无法回答少年这个问题,但心里没来由想起一件事,当今南楚的皇帝,靠着弑父杀兄,篡夺君位,并诛杀国教天玄宗门人,另立无极门为新国教。
坊间盛传,说是南楚近年来之所以多灾多难,乃是新帝无仁无义,作恶多端,触怒了老天爷,才降下这现世业报。
但显然这业报没让当今圣上遭殃,反倒是让没有过错的老百姓受尽苦难。
为此,朱大夫可没少在心里咒骂这当今圣上。
朱大夫深知多说无益,便不再与少年深究下去,话锋一转,问道:“你还住南郊的破庙?”
“嗯”少年轻声回答。
“你那小庙实在太破了,屋顶漏雪雨不说,还四壁透风,寒冷得很,为何不留在城北祠堂呢?”朱大夫又问道。
少年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将心里的小心思讲了出来,“宁家小姐今早出城了,去了南郊的道玄门,她于我有恩,今天早些回去,在路边守着,兴许可以瞧上一眼。”
说完,他又忽然想起宁小姐坐的是马车,不由补上了一句,“哪怕是远远瞧一眼马车也不错。”
朱大夫神色如常,只是淡然问道:“宁家小姐?是云寿街宁首富家的千金?”
小鱼儿点头回应,然后又惴惴问道:“朱大夫,别人都说宁小姐是天煞孤星,这是真的吗?”
朱大夫没有了当回答少年,只是反问道:“如果是呢,那你还去见吗?”
“去!”少年没有丝毫犹豫,语气十分坚定。
朱大夫淡然一笑,“既然如此,你有何必在乎她是不是天煞孤星呢。”
小鱼儿露出一副很在乎的模样,不忿地说道:“可是宁小姐明明心肠很好,若她不是天煞孤星,却遭受这般诽谤,这很不公平。”
一向温顺的少年,突然间的变化,不禁令朱大夫一怔,好奇心起地问道:“那宁小姐常年身居宁府非高宅大院中,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小子是如何受她恩惠的?”
关于这事,少年只曾向余老爹一人讲起过,不过余老爹已经死了,在这世上除了自己外,便无人知晓了,哪怕是身为当事者之一的宁小姐,恐怕早就忘记了这件事。
虽然不是十分确定,但少年还是这般认为。
毕竟在别人眼里,那尊贵又神秘的宁小姐,怎会有这低贱的乞丐有分毫瓜葛呢?
少年脸皮薄,说出去怕别人笑话。
但今日却有所不同,是朱大夫主动问起的,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慈善,瞧不出半点的揶揄之色。
见此,少年也没有半分含糊或是搪塞的意思,只是略微思量了一下,打算将其中的渊源如实相告,少年先问了一个问题,“朱大夫,你可还曾记得两年前的瘟疫?”
朱大夫一念及此,不由面露悲色,叹道:“自然记得,那场瘟疫如洪荒猛兽般,实在太可怕了,但凡染上那瘟疫了,十有八九便会送命,若非是爆发在寒冬季节,以致传染性不强,否则当年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小鱼儿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道,原来当年他也曾染上过瘟疫,怕传染给余老爹,便偷偷跑了出来,打算悄然无息地一死了之,省得连累了余老爹。
在汝云城中,小鱼儿如孤魂野鬼般游荡了两天两夜,因为染病的缘故,他满面疮痍,哪怕自己瞧着都觉得可怖至极,何况遑论他人,但凡一遇见,无不如遇到瘟神般,唯恐躲避不及,更有甚者砸石头驱赶,根本没人愿意他一口吃食。
身染瘟疫本就虚弱不堪,外加饥寒相迫,漫无目的的小鱼儿,最终倒在了宁家的后院的门外。
在小鱼儿神志尚且清醒时,听见宁家后院的宅门渐开之声,从门缝里钻出两位姑娘,一少一小,只是一出门,便是一声惊叫,少女惊慌道:“小姐,有个小乞丐死在了这门口,还是别出去了,万一被老爷知晓了,奴婢可就惨了。”
尚有一口气的小鱼儿,不知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没死,还是出于何因,脑袋稍微偏了偏。
哪怕是如今回想起来,小鱼儿也不明白当时此举究竟为了什么,想不通的他,最终将其归咎于天意。
这一幕凑巧被那位小姐瞧见了,小姑娘摇头稚声道:“秋儿姐,他方才头动了一下,想必还没死。”
“小姐切莫靠近,免得染了晦气,待奴婢去瞧瞧。”说罢,唤作秋儿的婢女,便绕到一侧,当她瞧清少年的面容时,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惶恐道:“小姐千万别过来,他染了瘟疫,就算没死,也活不成了。”也不顾小姑娘的意愿,便拉着她回了宅门内。
随之宅门又轰然关上了,少年的心也黯然冰冷,料想自己命数已尽,将葬身于风雪中,成为一具冻死骨。
少年意识渐渐模糊,昏睡感也愈发的强烈。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少年几乎就快彻底昏睡过去时,隐约又听到了宅门打开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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