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充斥了无尽的森然气息,司辰下意识护住棠西,握住她手,触碰上那层肌肤时,司辰怔住,整颗心乱纠作一团——棠西的手太凉了,和寒冰一样,自十年前那线蛛丝粗细软黏黏蠕动的乳白色蛊虫跳出她身体后,她的手从未这样冰冷过。

迎上司辰担忧的目光,棠西凝滞的身躯渐渐舒缓,她听见连横的召唤,沉沉走上前,递上一小瓶硫磺酸,默默看连横将瓶中液体倾洒在石壁上,石壁响起“呲呲咋咋”的声响。

棠西呆呆地盯住石壁上一个小孔,浑身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她自己都不晓得为何会这样。

连横捡来一只破壶,大概是个尿壶,他苦着张脸用它在池子里舀了一壶水,“咻”地浇上“呲呲咋咋”响着的石壁上。石壁“噼噼啪啪”地裂开,眼前豁然现出一道勉强通行一人的暗道。

司辰扶住棠西的肩膀,轻轻地说话,仿佛怕吓着谁似的:“公输他们在里面,进去吧。”

棠西闻言,费力捉回神志,抬脚跟上连横的步伐走进暗道,司辰在后头凝视她背影,心口隐隐作痛——棠西不喜欢这个地方,完完全全不夸张地说,她惧怕这个地方。

觉察到暗道里细细微微传来的声响,公输举托墨弩守在洞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令他紧张,倏地,他看见暗道里发光的水晶石,松下一口气,向苏千他们道:“是司辰。”

直到连横他们一个、两个、三个自暗道跨出来,公输才将墨弩放回背上。

司辰探了探苏三的脉息:“无碍了。”

苏千的外衣上凝留了昨晚伤口开裂渗出的血渍,额上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分明是强打着精神。

公输把墨弩往前吊到颈上,背上苏三,在连横之后迈进暗道,苏千顶一张仍是周瑜的脸随之。司辰按连横的意思置好炸药后,揽过在旁等候的棠西走前面,自己退着步子一下一下摆火线。

待连横他们都自井口上去后,司辰又进入暗道,点燃火线,确认过炸裂声响次数,方跃上了井口。

他们都不知道,幽暗氤氲的石壁旁的那幕水帘里头有一双眼睛,暗暗瞧见他们一个一个上井口。

周瑜一听闻炸裂声立即命人炸开石洞门,那块遭众人灼灼目光觊觎良久的大石终于裂开了,兵器在手,众人眼中逐渐冷却的血光终于爆发,都化成蜇人的蜜蜂要一窝奔进去。却不断有碎石滚至脚边,堆成土丘,暗道被炸毁,进不去了。

水帘里的人跳出来,先是仰望了会井口,又踱至连横熔开的口子,迈进暗道,她身形娇小,通畅自如。走了一阵,路就没了,面前堆满碎石,不必走下去她也知道这条暗道通往何处。

两个时辰前,康虞差人到风雅楼找她,说有急事要见她。她不能以小龄的样貌去见康虞,于是来到井下的水帘里练“折荒合春册”变回她本该有的样子。

好几年了,云儿常常来到井下,在井下练功,一个人藏在水幕里忍受骨断筋裂之痛。只是今日,她刚打算服下止疼药,就看见连横跳了下来,之后又看见小西......

云儿回到水幕里,将止疼药塞回腰袋,这次她不打算服用了,她觉得总要开始适应没药的日子。小龄一旦变回成云儿,便要不间断地承受他人功力以维持。运功前,小龄心想:但愿这次的对手内力高深,好让我多撑几日。

功成时,小龄的身体发生剧烈的抽搐,太难熬了,尽管她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疼得忍不住喊出声。石壁晃动,水帘倒流,一切事物都在挣扎,它们和小龄一齐失控。

一盏茶的时间,云儿终于变回来了。

已经耽搁了太久,云儿换上预先备好的衣裳,立即起身去城东十里外的茅草屋。

云儿赶到的时候,已是傍晚,天色愈发阴沉,沉得就要塌下来了。

康虞站在茅屋外,手里拿根银针,若有所思的样子。

“圣使。”云儿行礼。

“你来了。”康虞笑着收起银针,手里瞬间多了一个小金瓶,“昨年春天给了你一瓶药,有九颗,用完了吧?今儿叫你来给你新药。”

“是!”云儿上前接了药,“圣使可有吩咐?”

康虞伸出手,毫无征兆地摸向云儿的脸,云儿下意识避了避,瞅见康虞的脸色,又立马把脸迎进她手心。

“圣使?”云儿觉得康虞有些反常。

“我看着你长大的,你从没让我失望过,一直很听话。”康虞的语气颇为动情,“和小西不一样。”

云儿红了眼珠,心跳因惊吓漏了半拍,全身血液沸腾起来,隐隐作痛的骨骼顷刻麻木——康虞提到小西,莫不是知道她回来了?她还知道些什么?

“你紧张什么?”康虞笑出声,捏了下云儿的脸蛋,“小西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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