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州的夜晚远比白天要长,所以尽管还只是傍晚,天却已经全黑了。

闻人亦独自坐在军营的主帐里烧水煮茶,水壶里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在抱怨闻人越迟到了许久。闻人亦舀了水洗茶,正把废弃的茶汤倒掉的时候,寒风灌入军营。

“太子殿下来的可真准时啊。”闻人亦嘲讽道,又舀了水倒入茶壶。

闻人越掸了掸披风上的雪,兀自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口暖了暖身子,侧身面朝闻人亦,道:“皇叔,好雅兴。皇侄重归故土,皇叔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这里没有皇上的眼线。”

靖王冷漠地看了眼公子越,面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闻人越不能从中窥探出一分一毫他的感情,好像面对闻人越,他有的就只是无尽的冷漠。闻人亦将茶壶里的茶也尽数倒光,索性停下了泡茶的动作:“皇侄?皇侄可不就是皇上的眼线吗?”

初见闻人亦,太子本以为他是和闻人厉一样的人。虚伪、阴险、精明、狡诈,只是因为暂时的失势而蛰伏于靖州。但如此私密地约见,闻人越从靖王的一举一动看出了与闻人厉不太一样的地方高傲,绝对的自信。闻人亦不会像闻人厉那样,在所有人面前都惺惺作态,让别人找不出一丝破绽来。闻人亦不愿意,他不愿意去迎合别人,除非是真的高兴,否则他的脸上有的就只是冷漠,好像那些他所厌恶的、不关心的,都不值得他多耗费一点心神。

闻人越亲自为闻人亦沏茶,好表达自己的一点忠心:“皇侄怎么会是父皇的眼线呢?要是皇侄是父皇的眼线,现在就不会单独约见皇叔了。”

靖王小啜了一口闻人越泡的茶,然后放回铺着毛毡的桌子上:“水太烫了,坏了这好茶。皇侄约见本王,却迟到了近半个时辰,皇侄想让本王怎么想?”

“皇叔知道的,就算皇叔有天大的本事将靖州、章州纳入您的势力中,可是皇上的眼线是无法根除的。况且,要是将皇上的眼线都清理干净了,皇叔反而更容易引火上身。这军中也不可能没有皇上的心腹,皇侄做事,也只能小心再小心。为了皇叔的周全,只能由皇侄来背下这不守时的罪名。”

闻人越把话说得圆滑好听,把错误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而目的不过是为了保护闻人亦,料谁听到都会无比感动的吧?可惜闻人越面对的是闻人亦,是被贬谪靖州二十多年的废太子,是曾经在朝中权势滔天的公子亦。闻人亦翻翻眼皮子看了眼褪掉金灿灿外衣的男人:“皇侄直说吧,有什么请求?”

“父王。”闻人越没有一点犹豫地改口,“儿臣想念父王和母妃了。”

但闻人亦依然不为所动:“想念?太子出生不过半月就被皇上接去立京,在立京享尽荣华富贵。无能的靖王夫妇、偏僻贫穷的靖州,真的值得太子想念吗?太子又是真心想念吗?别说本王不信,放眼这个天下,应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吧?”

太子眯了眯眼睛,这闻人亦,明知道他现在的身份是他靖王的亲生儿子,却连假装慈爱都做不到,好像根本不在乎闻人厉会不会从他的态度中怀疑什么。太自傲了,以为这天下全在他闻人亦的掌控之中,殊不知天底下有无数的意外在发生,终有一天是会脱离他的控制的。但闻人越需要靖王的帮助,只能放下身段。

“是,没人会信。”闻人越道,“但父王,若没有儿臣,您不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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