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没等他想好，该不该为了钱包不出血，豁出去不要脸皮了，伙房里的老板就以生怕客人反悔的音量，甚至在周盛德话音未落之际，见缝插针地叫了起来：
“水陆全席？不错啊！四桌子二十九人，慢上慢吃着啊！”
天底下没有哪个老板会和生意过不去的，总顾及掏钱包的人感受，那还开什么店。
然后唯恐天下不乱的城管们，就齐齐发出了一声欢呼，把甄友三的告饶声盖了过去。
哭丧着脸的甄友三一个劲儿朝曹少卿使眼色，大概是寄希望于这位今天被请的主角替他美言几句，可惜曹少卿只是耸耸肩，摊摊手，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同情大户？那饭还吃不吃了。你那些熟人同事们都不同情你，我同情你有什么用。
然后一道道菜就开始上桌比起一般的酒店虽然慢点，但看看店里人满为患的样子，这速度倒还是情有可原，而且基本上一盘菜上桌吃完，下一盘甚至两盘也就过来了。
甄友三开始还干巴巴地说两句“点这么多吃不完吧”“分几次做东嘛，一口气吃多了对胃不好”什么的，不过专注于吃东西的城管们完全没放在心上，都是大肚汉，谁不知道谁啊？
就是吃不完，也可以打包嘛！反正宿舍里人手一台保险柜，还真不怕放坏了。
相反的，吃大户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容易有的。
于是一种城管们就在甄友三悲愤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旁若无人地大吃特吃起来。
曹少卿不得不承认，薛老板的手艺确实好得很。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那种揭开锅的时候，就敢发光闪瞎狗眼的漫画造型？
小饭馆的水陆全席，当然不像星级酒店一样有各种各样特名贵的食材，虽然有鱼有肉有虾有蟹，但海参、燕窝、鱼翅之类的名贵食材却罕见有做，但老薛的手艺却不是盖的。
单只豆腐一样，就有麻婆豆腐、椒盐豆腐、平菇豆腐汤、豆腐脑、雕豆腐种种花色，就是原本只在漫画里看过的豆腐面啦豆腐肉之类的，也不动声色端了上来，最难得的是色香味俱全，该嫩滑的嫩滑、该柔韧的柔韧其余什么二十四桥明月夜、叫花鸡、好逑汤之类里的美食，再现度至少都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硬是把些常见食材吃出了诗意。
但比起美味珍馐，曹少卿更在意的，是他对这些城管精深的功夫有了更深层次的体会。
螺狮端上来，七八对筷子啪啪夹下去一下一个准，彼此都沾不到边软乎乎的面条，一口气吸溜出去老长，从头到尾都不会断排骨、鸡腿、鱼刺，嘎嘣嘎嘣就和嚼豆腐一样咬碎吃下去，权当补充钙质老大的馒头，若无其事一口吞下去，三两下就磨碎咽下肚子！
无论是眼力、劲力拿捏还是发力控制都炉火纯青的一群人。
而且饭量超大！
曹少卿甚至忍不住怀疑这群家伙的身体构造，是不是和牛或者骆驼一样！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习武之人，饭量已经很大了，如果真要试试的话，一顿吃下一头烤全羊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父亲自幼教育他要细嚼慢咽只吃七分饱，他才没有吃得很快。然而这些城管们却简直就像是朝嘴里倒豆子一样，哩哩啦啦，一转头就吃掉了四五十盘！
这固然有薛老板其实刻意少做了一些分量的原因在里面，但这食量和手速简直是疯了！
你们是撸了多少年啦！这神一般的手速是要升天吗！
早听说女人能把甜食装在另一个胃里，于是，你们这是要展示一下，男人可以把伙食分开装在四个胃里还能在事后反刍的技术么？
当然，尽管吃得很疯，终归也都是些注重养生的习武人，在曹少卿觉得自己差不多七分饱的时候，桌子上也齐刷刷响起了一片搁筷子的声音，然后就听见周盛德喊着要打包。
而薛占宝也很上道地直接换了方形的木质保温盒上菜，连打包的过程都省了。
尽管如此，这顿迎新宴还是吃了足有两个小时之久，等所有城管都放下筷子之后，实际上已经没有别人还在吃饭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薛占宝的规矩每天从十一点半营业，晚上七点半之后不再接新客。事实上，能让这个架子很大的大厨做饭做到超过八点，已经是相当罕见的事态了。
然后，和城管们一起兴致勃勃收拾着饭盒的曹少卿，得以一睹这个传奇大厨的尊荣。
薛占宝的个头比一般人要稍微矮小一下，约一米六五左右，在这个普遍营养过剩的年代里还挺罕见，也完全不像别的大厨一样腆着个圆滚滚的肚子，反倒是精瘦得和刚上初中，营养不良的孩子一样每天工作量浩大到这种程度，要养点肉还真的就不怎么容易合上那张嫩得有些不像话的娃娃脸，曹少卿险些把他当成来打零工的初中生。
“嗳？有新人啊？这可真是不得了，我是按照二十九人的分量做的菜啊……啊，能不能再等个半小时？我再去做个几道菜……”
薛占宝略有些局促地在白色的围裙上擦了擦手，对第一次见面的曹少卿显出些始料未及的张皇来。不过他的嗓门却和表情、长相都截然不同，没有一点青涩的感觉，反倒和菜市场上的杀猪大叔有点不谋而同，近距离听着简直就像有个扩音喇叭在耳边嗡嗡作响也似，想来也是因为这么多年在喧哗的人声中直着嗓子大喊的缘故。
“反正都吃不完，还费劲添菜干什么？你就还按照二十九人份收钱不就是了。”
似乎对着甄友三一通发泄，又吃了一顿好饭，让心情畅快不少，周盛德竟然又恢复了最初和曹少卿见面时候那副天塌不惊的淡然表情拿腔拿调起来。
薛占宝也并没有坚持，很爽快地算了账，然后就像撵鸡一样，把这群已经闲到拿饭盒搭积木，堆成种种稀奇古怪样子的城管们统统撵了出去。
当天晚上，曹少卿和其余笑得挺乐呵的城管们一样，是捧着不少饭盒回去的。
而唯一苦着张脸的，就只有被手托收款机薛占宝一脸笑呵呵拦下，损失了大半年工资的甄友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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