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随了倾心去渡口,月娘便接引过来鱼凫,请她去后宅,备了个屋子给她。

月娘安排好了,便去照顾秦国公妾跟子,屋子里只剩下了鱼凫跟临渊。

鱼凫伸着手让临渊坐,他只是拱着手相谢,却未曾坐下。

鱼凫甩着一身素白的衣袖问,余临渊你是不好意思,觉得心中有愧了吗?

临渊叹着气说,并非如此,只是多年未见,不知该如何去言语,该如何去解释,更不敢轻易冒犯。

鱼凫背着临渊不去看他,只是应着他的声说,冒犯?哼,你冒犯的还少吗?昨日救苏倾心的是你吧,打出的石子也是你吧。

临渊拱着手说,确实是我。

鱼凫仿若听到自己心中的诸多的弦崩碎开了一根,那根断弦之音,震得整个脑子嗡嗡作响,她从未想到还会见到余临渊,她以为这一辈她都会躲着他,而他也会躲着她,两个人在江湖里互相的活着却不去相见,连别人去问她,你认识余临渊吗?她都会摇着头然后一字咬着一字地说,不、认、识。

鱼凫常常想这个尘世,这个老天爷真是愿意开玩笑,当你躲之不及,当你不愿相见,当你早已放弃的时候,那些人,那些事又不停地扑在脸上,让你躲不开,只能被这些事情直愣愣地扑打着你,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遍体鳞伤,无处舔舐,只能咬着牙,忍着疼去迎着那些恨。

鱼凫问,那你认出我来了吗?

临渊想了想仍旧顺着自己的心说,未曾认出。

鱼凫冷哼了一声,是呀,你自然认不出,你能认出谁?你也就能认出你那苏大姑娘,你为了她打了我三个石子,我记得这个恨。

临渊便是不知该说什么了,或许刚刚回答,认得出来便好了,但是他又怕自己说认得出来了,这个谎后面又接不上了。鱼凫的话一直都愿意呛着他,让他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以往如此,现今也如此。仿若如何去说,如何去答都不对,于是话都让鱼凫一个人说了,自己只是在一旁听着。

鱼凫见他,未曾有的话,便是心中叹了口气,心想,今日来此又不是为了余临渊,再去埋怨他又有何用。便伸手把茶杯的盖子抬了起来,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临渊便往前迎了两步,把壶中的茶水都灌进鱼凫的杯中。

鱼凫喝了一口,是上好的清明前的龙井,便说,果然是苏家,茶水都如此金贵。多年未饮了,早喝不惯了。

鱼凫又用手敲了两下桌子,临渊知鱼凫让他坐,他犹豫了下,便也坐下了,等她来问她心中的惑。

鱼凫仍旧背着他,只是说,父母在世,喝的茶便也是这上好的龙井,还记得有次贪杯喝多了,还闹了身子的不适。那是还未识你,你未曾看过我的痛,等后来父母不在了,你也不在了,那丧亲的痛你也未曾看见。

临渊不知该如何去回,犹豫了许久才说,师父仙逝,我得回去守孝。

鱼凫哼了一声,是啊,你是好孝子,你是好徒弟,你走的那个坚决,你可曾想过?可曾为我想过?可曾留过一声喏,好留着我的念?你就不怕你成了孝子圆了你自己的心,但我早已不在?

临渊叹了口气说,想过,但若真是如此,那便只能是如此了,我本是一个浪荡游子,幸蒙你父亲高眼留在贵府多月。只是鱼凫你与我相差太远,即便你我相愿,你父亲也未必肯,即便是你父亲肯我也不知自己会不会败了你的因缘。我一个人孤身久了,若是身边多了一个人,怕你受了委屈,心里悔了,当你想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回不去了,这些债,我承受不起。

鱼凫终究是转过身,看着临渊,眼里带着怨去说,如今呢?如今你还怕我受了委屈吗?如今你还怕我后悔吗?如今你还怕你承受不起吗?

临渊便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知她早已嫁了人。

那年他在奚家留了一年,鱼凫倾慕他,便愿意跟他亲近。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跟应天府的奚家大姑娘亲近,鱼凫贴着他,他却不停地逃,终究鱼凫把他逼得没有后路可逃了。他愿意去接受她的好时,师父的噩耗却传了来。他在奚家犹豫了三日如何去说,如何向鱼凫交代,但终究还是决定要走,走的那夜他在她房门前停留了许久,不知要不要去敲门,他怕要是他向她拜,她会趁着夜跟他一同离,但他是要去奔丧,他是要去守孝,她不能跟他去,她绝对不能跟他去。

临渊心中有着自己的坚守,儿女情怀或许未曾明了,但是心中的道德大义却明了清晰。他犹豫,挣扎了好久,终究是情夺了智要去敲鱼凫的门,但屋里的灯却熄了,他仿若听到了那声吹灯的气,那口气吹灭了灯便连同他心中刚鼓起来的那团气也一同吹灭了。

临渊便不敢去敲门了,只是拜了奚家的老爷,说了自己的离。他回山中时师兄们都已经料理了师父的丧事,他心中愧疚不堪,若是早回三日,他或许能亲手料理师父的后事。他怨恨自己的犹豫不堪,他怨恨自己的父死不孝。

临渊问师兄们师父的遗言,大家都摇头说未有交代太多的后事,只是说那柄剑仍旧让临渊留着。其他人若是想留在山中守着清观便留在山中,若是想下山,过自己红尘的逍遥,那便是去。师门的递续存守,师父却都未曾说。

于是师兄们都各自选了自己的路。大部分人都去了山下,去了红尘,寻自己的喧闹,临渊跟少数师兄在山中守孝,守到三年孝满时,人都走得干净了,只剩下临渊一个人。他不知自己该不该下山,他不知下山之后鱼凫是否还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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