遝頽醒来的时候,却处一片荒山。父亲和妹妹亦不在身旁,遝頽大声的叫唤了几句:“爹!剩膤!”但是空山寂寂,除了自己,半个人影亦无。遝頽惊恐的看着四周,阳光明媚,清风习习,自己半分熟悉的景象亦没有,不知置身何处。
遝頽从未经世事,十余年来都在父母庇佑之下,而今一夜间母亲不明不白的骤然中毒身亡,父亲妹妹亦是不明不白的不知所踪,便是心智再成熟百倍的人亦是举措无方,何况遝頽尚未及弱冠?不由得悲从中来,蓦然想起母亲教授《诗经》中一首诗,忍不住唱道:“庶见素冠兮,棘人栾栾兮。劳心抟抟兮。庶见素衣兮,我心伤悲兮。聊与子同归兮。庶见素韠兮,我心蕴结兮。聊与子如一兮。”如是反复唱了几遍,心情略好,当下只打定一个主意:“去找父亲和妹妹。”他亦辩不明方向,只好逢路便走。
行至正午,遝頽饥渴交加,直欲虚脱。迷糊间远远的望见前方袅袅炊烟,时不时的又听到一两声狗吠鸡鸣,似有人居。遝頽强拖两腿前行,果是一颇具规模的市镇,遝頽直望东首第一户人家走去,柴门虚掩,一老者在院内推磨,遝頽做了个揖,高声道:“敢问老人家,晚辈讨碗水喝。”
老者尚未应答,门内却突然串出一条数十来斤的恶狗,隔着篱笆门对着遝頽一阵狂叫。遝頽惊得饥渴都没了,忙道:“叨扰了,晚辈往前处看看。”转身欲走,那老者却停了推磨,大声的说了一句,似是询问,腔调甚是古怪,遝頽又是一惊:“此处莫非不在梅山境内?”忙换了洛语问道:“老人家,晚辈遇上强人,迷失至此,敢问贵处属何郡何县?”老者声色俱厉的又说了一句,显然他听不懂洛语。
遝頽心想乡里老朽,听不懂洛语亦是平常,再寻个后生问问便是,就不欲再纠缠,又做了个揖,道:“告辞了。”哪晓得老者见遝頽要走,忽地把篱笆门打开,放了恶狗出来,便往遝頽扑去。遝頽大骇,撒腿就跑,没跑出十步,只觉右脚一阵剧痛,便即跌倒,转头一看,右小腿肚子被咬下三指来宽的肉来。再看那狗时,正津津有味的咀嚼刚刚撕咬下来的人肉,遝頽只觉一阵恶心,气闷无比,竟连疼痛都忘了。
那老者走近前,查看遝頽伤口,笑意盈盈的说了几句,遝頽仍是半个字亦听不明白,心想此人不可理喻,说不定便是个疯子,忍不住大声叫道:“救命!救命啊!”奇怪的是,市镇上明明有人来往,却对遝頽的呼救置若罔闻。遝頽叫了几句,每叫一句便牵动腿上的伤口,疼痛愈烈,又无人施以援手,接连打击之下,心神俱疲,又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好似有人往自己嘴里灌东西,又腥又臭,苦不堪言,睁开眼睛一看,伤口业已包扎好,亦不如何疼痛,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坐在床边正给自己喂药。
那姑娘道:“国朝留侯有言‘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药苦口利于病',你若不吃这个苦药,便得受那疯狗病,男子汉大丈夫还惧口舌之苦吗?”声音娇媚软糯,却是地道的梅山土语。遝颓生性腼腆,又见那姑娘明目皓齿,颇为秀丽,谈吐又是极为优雅,显然不是普通农家之女,不免有些自惭形愧,期期艾艾的问道:“敢问姑娘此是何处?”
那姑娘道:“此间是眉江。”遝颓亦想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就家破人亡,为什么自己又一夜之间到了这里,爹和妹妹又在哪里?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有若浮萍无依无靠,不由得怔怔的流下泪来。
那姑娘皱眉道:“你腿上伤口如何了?”遝颓立时知道自己失态了,讪讪道:“一点都不疼了。”那姑娘眉头一皱,道:“那有麻亦或是痒的感觉吗?”遝颓摇摇头,那姑娘脸色更是凝重,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按压遝颓包扎好的伤口,道:“如此呢?”遝颓道:“和往常一样啊,没甚么特别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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