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真婶婶是雷厉风行的人。事实上余秋接触过的绝大部分杨树湾主妇都麻利又爽快。
板车第一趟运到田头的是九个装凉茶的大木桶,第二趟就变成了刚从铁炉拿下来的大铁锅。
谢天谢地,亏得她们回去的早。
刚看到祠堂飞翘的瓦檐,余秋就瞥见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小子爬过了高高的门槛直奔地炉而去。
孩子不懂事见起锅烧火了就以为有好吃的。
禾真婶婶一把捞起小东西毫不犹豫地拍了顿屁股把人又塞回祠堂里头去。
负责看管他的小姑娘慌里慌张地跑出来她就帮老太穿了个针的功夫不想弟弟便跑出来了。
余秋叹气除了要拿土填了地炉外,井也加上盖。
这小姑娘自己才七岁大的孩子呢又要帮着老太干活还要负责看管弟弟几双眼睛才够用?
“要是有托儿所就好了。”陈媛眉头微蹙。
托儿所没有寒暑假他们厂里头的孩子都是在托儿所长大的。
“对啊。”郝红梅眨着大眼睛“有托儿所阿姨看着,孩子也不会在外头乱跑发生危险了。”
田雨侧过头,琢磨着杨树湾小学到底哪儿能腾出地方来。这些小弟弟小妹妹的确得有人管啊。
余秋清清嗓子直接转移话题:“婶婶咱们地炉挖在哪儿?”
杨树湾人不知道托儿所好吗?可是办托儿所难道不需要钱?这钱又从哪儿出呢?
城里头的托儿所大部分依托工厂存在,少部分则是街道负责。农村几乎没有工业,这么多人从地里头刨食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能奢求其他。
禾真婶婶倒是乐观的很:“以后肯定有的。咱们杨树湾现在不就有小学了嘛。地炉啊,地炉就挖在大沟边上,不怕烧了稻子,取水也方便。”
其他三个姑娘跟着高兴起来,还有人大声背诵:“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我们昂首迈进共产主义社会。”
余秋默默地看了她们仨孩子一眼,在心中叹气。
面包牛奶的确会有,乡村托儿所估计没有。别说托儿所了,村小学撤并关门的比比皆是。情况好点儿的直接成为城镇居民,次一些就是坚持求学的霜花男孩,最糟糕便是早早辍学。
田雨她们可不管这些,她们只想努力让自己插队的地方变得更好些。
女知青们跟在禾真婶婶后面挖地炉,夏天土壤湿润且松软,虽然她们力气不大,但一人一锹土,还是很快就挖出了一米深的坑。
禾真婶婶的地炉结构并不复杂,她只在坑底垫了几块石头,并不砌炉壁,就直接丢了树枝进去烧。
这树枝也是社员上山背的。理论角度上属于偷。因为现在山林也是归公家所有,私人就是去捡一捆柴,往大方向靠,都算走资本主义道路。
可老百姓总要生活,稻草是生产队的财产,麦秆也不能自己拖回家,再不让他们靠山吃山的话,岂不是得活活饿死。
所以当地的守林人跟村民就形成了无声的默契。他们定期修剪树枝,村民去捡,他们撞到了也当做没看到。
这总比逼得农民们深更半夜偷偷去砍树毁了山林来的强。
余秋觉得这里人挺有意思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家在生活智慧的指导下,形成了人与自然的和谐。
柴火丢下坑,上面支着大铁锅,大沟里头打来水,齐活了。到时候一桶桶凉茶煮好了也不必再挑到田头,木桶直接走水渠就好。这样还能快点儿让凉茶冷下来,好叫大家伙儿赶紧喝到。
禾真婶婶大大地夸奖小知青们:“还是你们聪明,瞧瞧这活干的都漂亮。”
田雨兀自不满足:“得让胡杨给我们在这儿也安个水车,直接抽水上来,省得我们拎水了。”
陈媛笑着戳她的后背:“我看你跟胡杨待久了,要成懒汉了,一点力气都舍不得出。”
“不出力才好。”
河岸边有风,柴火烧的旺盛,禾真婶婶也趁机坐在风口子上吹会儿凉风,“我真巴不得什么力气都不用使呢。最好拖拉机、播种机、插秧机、收割机、打稻机统统自己动,我们在边上看着就好。”
郝红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可真是共产主义生活了。”
禾真婶婶跟着点头:“就是啊,我等到这一天的话,立刻闭眼睛埋到地底下也能笑醒咯。”
郝红梅犯难地摇摇头:“恐怕不行。现在都提倡火葬,不让土葬的。”
余秋没憋住,直接扑哧笑出声。她前头还没看出来,原来郝红梅才是真宝藏女孩。
禾真婶婶笑得直摇头:“你们现在年纪小不知道厉害,咱们这一块的妇女,都被人称为黑屁股。”
余秋好奇:“为什么?”
臀部黑色素沉着,是因为长期坐着不站起来运动,臀部经常摩擦凳子所导致的,这跟当地的妇女的生活模式好像完全扯不上关系。
她们一天到晚屋里屋外忙进忙出,几乎就没有停下来坐着喘口气的机会呀。
禾真婶婶淘气地眨眨眼睛,语气诙谐:“因为屁股撅得老高,晒黑的呗。”
众人抬头看田头割稻子的农民。可不是,为了方便干活,他们个个身体几乎对折成两半,屁股正对着大太阳晒。
郝红梅傻乎乎地冒出了句:“穿着裤子呢,晒不黑的。”
她满脸认真,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田雨更是直接笑得前俯后仰,直接倒在了余秋身上。
禾真婶婶忍不住摸摸郝红梅的脑袋,哭笑不得:“你哟,城里娃娃嫩生生。重生活干多了,女人连娃娃都生不下来的吋,那才真要人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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