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这一用词可谓是精确异常,箐蓁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当场“呵呵”一声。

靖远王悠哉悠哉地喝了口茶,似乎看穿了箐蓁深藏眼底的深意,幽幽地开口:“郡主初次入府,有所不知。不瞒郡主,这府中一花一木、一草一树都是先父所留,就算是白玉柱上的一线雕花,也是本王精心呵护,生怕磨损之物。”

像是触景及人,他伤感一番,“虽不比皇宫乃帝后居所,也都是宁国公生前遗物,先父殉国而死,仙逝时本王尚才六岁,故此府所有,本王每每相看皆感慨先人,生怕后人愚钝,负先人重托。这些话,即便是陛下,本王也是未曾谈及,一则怕陛下感慨伤心,二则宫中崇简,如此一来倒显得本王铺张浪费,过于颓靡了。”

靖远王最后落到重点的一句:“郡主,可解我意?”

不待箐蓁说话,靖远王反而先堵了她的嘴一把,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把府中看到的光景闭眼收回肚子里。心思之稠密令箐蓁咋舌,信自然是不会信的,以那些汉白玉柱的崭新程度与雕刻技法,绝对不会是几十年前的东西。

但是知趣还是知的,箐蓁微一颔首:“懂。”

单是拿着宫中俸禄和经营庄园田产,不可能有那么多金银建此府邸,大多还是见不得光的灰色渠道。

然而最让宫中放心的是,靖远王有个精明头脑但无野心,日日宠溺于赌石古玩、稀奇珍宝,对女人也毫无兴趣,而有龙阳之好、偏爱断袖,至今尚未娶妻,并且曾言今生都不会娶妻纳妾。

没有子嗣的宗亲,自然是让人放心的。只要行事作风再收敛一些,就算是贪赃枉法,他不明张目胆,太后不管,陛下更是管不了。

靖远王明知故问:“不知郡主今日前来鄙府,所为何事?”

“没什么大事,”箐蓁和他打太极,语调却是上扬的,“淞州饥荒,不知王爷可有耳闻?”

“哦?”靖远王挑了挑眉,品出来了其中威胁的意味,他端起微凉的茶水,只是一抿就变了脸色,“这茶一凉就涩得慌。”

“……”话题变得莫名其妙,箐蓁干脆直接步入正题,“王爷……”

“来人啊!”靖远王突然高声打断箐蓁,也不看她,“换茶。”

小厮弯着腰麻溜地上前换茶换杯,没有一丁点玉器碰撞声响,整个过程都不敢抬头直视王爷一眼,更别说直起腰来。

身为一军之帅的箐蓁,虽不是横行霸道、心高气傲之人,但确是一位跺跺脚京都能抖三分的人物。

在京都无人敢给她眼色看,除了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殿下和家里一位天天捧在手心哄的宝贝菩萨,顶多加上一个视为亲生妹妹的仙姚。

靖远王算什么东西?拿着边疆战士拼死守护的东西挥霍,敢在她面前言辞色厉、大放厥词,还这真以为天下无人管得了他!

还是她沈竹真还京都太收敛光芒了,众人都以为她是只被拔了爪子的病猫?

“砰——”的一声。

靖远王凑到嘴边的瓷杯突然炸裂开来,碎片在他的手中划出细痕,差点炸到他的脸上,茶汁四处飞溅到他下巴和衣襟处,这一杯好茶算是作废了。

“呵。”靖远王从鼻缝里喷出来一丝气,他不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气极反笑,“郡主好功法。”

“好说。”箐蓁很不谦逊道,“箐蓁奉陛下之命忙着募捐,这正是青史留名的好时机,想必王爷不会错过。”

大言不惭的话让靖远王斜着眼睛笑出声来,“既然是陛下的话,还请郡主拿出圣旨来!”

“口谕。”

“口谕?呵,何谓募捐,讲究的是一个心甘情愿,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光天白日之下,还想抢钱不成?”

“没错。”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靖远王哑巴了两秒。

反应过来之后,靖远王冷笑,忽然有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箐蓁郡主,还望你不要仗着陛下宠爱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这里是王府!不是你的沈家军军营!”

“是吗?”箐蓁挑衅地一笑,“听说王爷为了一从西域开采的美石,不惜资费千两白银,请异域刻师雕刻,还听说王爷前些年为了一兔爷,杀了袁老爷家的二公子,本朝律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醉,王爷无故杀人……”

“够了!”靖远王拉下脸,“本王告诉你,袁家仗势欺人,本王乃为民除害!本王不偷不抢,拿的是该拿的俸禄,没有比其他王爷多出一毫,本王所得皆为所配,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黄河水患,让本王出钱;衢州蝗灾,找本王出钱;淞州饥荒,还要让本王出钱?”

何谓之“脸皮”?

箐蓁算是见识到了,面前这位拿着琉璃紫光杯,喝着西域朝贡茶,单单是身上所配玉饰便足以解此次募捐之需的王爷,正大言不惭、面不改色地论国论民,证明自己是一个贤王。

她绷着眼角,“既然如此,箐蓁……”

“王爷。”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箐蓁接下来的满腹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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