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邹文渊没有去找柳儒雅,更没有去西山。两年来,他一直在寻找那根骨俱佳之人。此时他才知道“可遇不可求”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两年间,他几乎走遍了长江以南,颇通医理的他,以郎中身份走街串巷,见到孩童便以脉测之,一次次的失望,几乎湮灭了他的期冀。

辗转来到冯家堡后,恰逢镇上的私塾先生过世,便留下来做了先生,也想籍此歇息一番。

偏有凑巧之事,私塾正好是冯家的邻居。这日,和房东的儿子林睿闲聊时,得知堡主冯天运的小儿子突患重疾。他知道,这冯天运乃侠义之人,口碑极好,听得请了几个郎中都没有医好,便自荐而来。

见到小孩的那一刻,邹文渊突然有一种亲近之感,这感觉令他砰然心动。果然,这孩子骨骼结实,极具韧性,尤其脉络流畅,绝对是极佳的练武之才。观那冯天运亦属英雄豪杰,人品自然不差,想不到自己两年来奔波之苦,竟偶然间得以了结,心中之感慨无以复加。

仔细诊断之下,孩子患的是邪湿之症,虽极危重,却也不难治愈。闻听冯天运将孩子托付于己,可谓正中下怀,谁说老天无眼,这冥冥之中岂不是自有安排!

前两年,每七日冯正星都要浸泡于药液中半日,此举是力求尽快清除体内邪湿之症,同时也利于培元固本。九岁起,冯正星便开始修炼内外功夫,每七日的药浴变为每日,只不过时辰相对要短得多。邹文渊不想外人知道,包括冯正星的家人,药浴可以消肿化瘀,消除练功时不慎之伤的痕迹。

邹文渊没有看错,冯正星对武学一道极具悟性,且吃得辛苦,小小年纪便显现出不同寻常的耐力和韧性。练气力,他自练功起便开始身负重物,摸爬滚打轻松自如,毫不吃力;打沙袋,从九岁时的十斤到后来的百斤,他掌击、拳打、肘顶、膝撞不知打烂了多少个;练长戟,他以高凳为马,裹革为鞍,只木凳师父就给他换了数十只。数年下来,冯正星功力提升极快,让邹文渊没想到的是,冯正星的双眼,竟逐渐可以暗中视物,这可是意外之得,不知是什么因素起了作用。

对于冯正武,邹文渊也颇费了一番心思,他不打算节外生枝。

冯正武是家传武功,他并没有修炼秘籍中的功法。邹文渊只是把运用武技的技巧传授与他,这当然还是因为保密,也是基于保护他和家人。不过,邹文渊还是根据冯家功夫的特点,以不露痕迹的方式帮助其练功,是以几年的磨练冯正武也是受益匪浅。其实,冯家的武功也不弱,只是阴差阳错,没有达到极致而已,冯正武最终还是脱颖而出,这与邹文渊的指教有绝大的关系,这是后话。

看着冯正星内外俱进,邹文渊心满意得,但对于自身来说,身体却每况愈下。十几年来,“中庭”旧创愈发严重,发作之期已在五日之内,每次发作,他都痛不欲生,他感觉,自己真的时日无多了。

镇东峡谷之内,是冯正星磨练轻功之处。这天,师父刻意让他再次投掷木镖,并模仿一个难听的笑声。这支木镖他已经练了五年,早已掌握了要领,只是劲力不足,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收回。对于木镖,师父只说是“青龙”蒋兆之物,名曰“麒麟镖”,其他则一无所知。师父嘱咐以后须镖不离身,以备应急,并把自己仿制的一支木镖交给了他。

邹文渊此举实出无奈。半月前,他突然发觉有人在跟踪自己,却不知是何来路。这绝不是什么好事,他必须离开了,此时的自己已无力抗敌,如遇不测,势必累及爱徒,邹文渊不敢有分毫的侥幸。

与爱徒分别之际,邹文渊心如刀割。十年之情胜于父子,一旦分别恐将永无再见之日,但情势如此,他也只能强作镇定,泰然而去。

邹文渊离开冯家堡的当晚,旧伤竟提前发作,且较以往更甚。恰巧附近村中有自己的一个学生,其父乃豪爽之人,以往便有默契。无奈之下,邹文渊暂居于这位旧识家中,其实此地距冯家堡也不过大半日的脚程。

几个月过去了,邹文渊承受了难忍的煎熬,几次他都想自行了断。他与柳儒雅当初已定好暗语,冯正星自会前往,自己已无牵挂,但冥冥中似乎有一种意念在阻止着他。这位学生的父亲极重情谊,一家人精心照料,邹文渊竟然又站了起来。

他知道这就是医理中的回光返照,应该是最后的时刻了,他应该还可以再见爱徒一面。

他选择了较近的去处,凭借着最后的气力来到西山。

兄弟相见,冯俨悲喜交加,感叹命运之不公,师兄历尽艰辛,而今竟形同枯木。得知传人是冯正星,亦为之感念上苍,老哥哥终究夙愿得偿,亦感欣慰。

知道爱徒已至落雁岛,邹文渊顿感艰辛得报,心愿已成。他对冯俨说,这回可真是油尽灯枯,再难回天了,如果时辰允许,只想再见爱徒一面,以了此缘。

正是:生逢乱世俱彷徨,茫茫天数费思量。

徒怀玄机志难酬,奈何无缘应天象!

可叹!英雄心系天命,历尽万千艰辛。

可慰!天赐怀柔赤子,终可含笑九泉。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