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影开了口,简明扼要。

江琬婉就着敞开的车门,笨拙地弯腰往里钻,心急没留意头顶,猛地磕在门上,一声闷响。

丝丝缕缕的疼,她倒吸了口凉气。

坐在最边上的向兴倒是噗嗤笑出来:“这小青蛇有趣的很,该不会还没坐过洋车?”

挨着顾清影坐好,车外有人替她关好车门。

洋车她的确未曾坐过,卸了妆没遮掩,羞出一片红霞,她只敢小心地拿余光瞥顾清影,又恐接话丢人,不吭声。

顾清影吩咐说:“何叔,先送向少爷回宅子吧。”

“好的,顾小姐。”

被叫做“何叔”的中年男人驶着车,回答恭敬。

恭敬不是蒙着眼睛的一味顺从,倒像是骨子里认定的,钦佩在喉咙里。

江琬婉暗想,能叫人这般,顾三远比看起来有手段。

“清影,怎么讲话还是这样客气,一口一个少爷。”向兴说,“说好的啊,明儿早晨陪我去遛鸟,瞧瞧人家刚送我的金丝雀。”

车内逼仄,三个人在后头就满了,江琬婉怕挤着顾小姐,半边身子悬着,侧着坐,好不别扭。

从她钻到车内起,鼻尖便萦绕着一股浅淡香味,像是花开到最浓艳,减去几分馥郁,有种别样的淡雅。

方才在戏楼,顾清影凑过来时她只闻得到自个身上劣质的油彩味儿。

原来是油彩味儿太重,盖过了。卸去一身沉厚,连世界也跟着清畅起来。

“不是说了么,我明儿没空,舅母给我留了个铺子,还有账要查。”

能让顾清影如此好言好语,讲这么多话还不恼的,大概也只有她未婚夫向兴了。

戏楼那小丫鬟说他们平时各玩各,回家照旧琴瑟和鸣,瞧着确是不假。

饶是江琬婉早料想到过这个,还是胸闷了一下,偏过头去。

眼下无需她说话,便盯着窗外飞快掠过的物影跑神儿。

眼睛落在一处,脑袋里转都不转,像出毛病的机器。

过了半晌,她听见顾清影在和向兴聊shui,厂房和生意。

她不想别的,直接把“税”认作了“睡”,心下起疑,睡有什么好聊的,莫不是思想新潮了,连嘴里说的话都与从前不同?不过依着顾三的名声,聊睡这种话题也不足为奇……

听了会,她察觉出不对来。

他们半点关于烟花柳巷的混话都没讲,反倒是一个个陌生词汇朝外蹦,叫人听得云里雾里。

是她不懂了。

向兴侃侃而谈,顾清影则不多说,数次点头称赞。

夫妻,大抵该是这样的吧。

到一处亮着灯的洋房前,车停了,门口有候着的人。

向兴十分优雅绅士地下车,冲顾清影和江琬婉招手作别。

江琬婉许多年没感受过这种友好方式,学着身边顾清影的样子,也招手。

等何叔重新启动车子,她忽然才意识到,后车座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向兴那边宽敞了,顾清影却没挪,她们还是原先的距离,几乎挨到一起。呼吸都乱了,江琬婉僵得难受,怕顾清影不悦,动也不敢动。

何叔回头问:“三小姐,去朝复路的宅子吗?”

“嗯。”

顾清影往靠背上倚了倚,抬右手在眉间揉,满眼的倦怠和慵懒。

“回去叫丫鬟带你去洗个澡,换身衣裳,然后到房间等我。”

江琬婉愣了愣,才意识到她是和自己说话。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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