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仙柠在魔湖岛时,常听族人提及一件奇事。说是祖母一生并无婚配嫁娶之事,乃是个无子无女一心扑在药事上的漠世女医者,却在八年前突然得来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孙女,这孙女便是白仙柠。
这件天大的奇事引得魔湖族人上下沸腾了好些年,至今仍为之津津乐道。
魔湖虽有辽域万里,但岛上居民至多不过上万众,族人左右脱离不开这座孤岛,便是挨家挨户的按人头数过去,不出几日也就数就到头了。
谁家婚娶,谁家生子,族谱都有详尽载录,凡有出世的婴孩,人人都有出处,唯她是个例外,好似凭空冒出来的一般,来历颇为蹊跷。
她从前也曾较真的质疑过自己的身世,但祖母她老人家从不将这件事摊开来与她讨论,每每告诫她说:“休听那些人胡言乱语,你将来是要从医的,思想要严谨,不是胎生娘养来的,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她不是个喜好探究八卦的性子,彼时觉得祖母说的极有道理,族人添油加醋将这件事说的玄之又玄,自是不可信,时日久了,她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虽然祖母并未告诉过她父母的去路,但魔湖岛独立存在于世,既与外界无往来,想必不曾有抛下她一走了之的桥段发生,祖母不肯明说,她只得暗自揣测。
依照她揣测多年的结论来看,许是她那未曾谋面的父母是薄命人,壮年不幸,临终托孤给医仙祖。剧本中这样的桥段似乎不少,祖母不肯说,定是受不得刺激,说不得的伤心事,她内心深处亦没什么过不去的情感羁绊,便满心善解人意的从未问及过此间隐秘。
便是当初她自胖丁口中听来医仙祖转世复生的消息,也至始至终不曾往自己头上联想过,因她本能以为,医仙祖的转世之身定是个年轻貌美的成年女子才对。竟一星半点也没怀疑过白枍神出现在魔湖岛是为自己而来。
祖母曾嘱咐过她一句话,说她生来体质敏感,碰不得延寿类药植,万不可误食,她从前当是件寻常小事,嬉笑道:“生而有命,我辈没有医仙祖那番奇遇,因而不敢追求虚妄”。
彼时,她切实以为医仙祖是存在于遥远传说中的人物。后来祖母便给了她那瓶百年丹,说是若能照着丹方把其中与她体质相冲的成分重新调配,而力求药效不减,兴许就可以给她服用了。
她从前不大明白,祖母她老人家为什么对丢失百年丹那件事耿耿于怀,单以为是她老人家思想迂腐所致,如今灵台却是一下子通透了。
祖母多年研药,并非单纯是为追求医道上的辟新,应是为改变她的特殊体质。
依照白枍神所说,她体内的魂魄并不完整,必须在十八岁前完成合魂术方算渡过第一道重坎,否则她的肉体将会以不可逆转之势消亡,再无复生的可能。是以,她现下的生命实则与医仙祖系为一体。…
她是白枍神设计而生的仙魂结晶,在他的规则制度下,不论她是否情愿,想要活命,都必须由他为自己施展合魂术。
她这些年活的多少有些糊涂,尚且记得首次听说医仙祖重生之身存在这件事时,她满脑的惊讶,满脑的羡慕,她被白枍神对情之一事的执着与付出深深感动着,但如今自己突然从一个跟随在侧的路人甲变成他白枍神的重生爱妻时,这份感觉竟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因想到他从前对她所有的照顾,皆因她是他计划内的产物,便觉的心口莫名寒冷。
自打他出现后,好似给她心坎上投下一条通往圣地的道路,她以为这条路是专属于自己的,如论如何,这份感情是属于她的,倘若她想要守护,定是有能力守护一辈子的。
然时至今日才突然发现,她的感觉其实只是一种错觉,因她并不属于自己,她的身体是医仙祖的,她的灵魂是白枍神的,她八年积累的所思所想,小心翼翼珍藏的小心思似乎都是假的。此番是我非我的迷茫心境或许要绕几个弯子才稍能理解半分。
总之对她来说,并非是个好消息。她初听来这个消息,并不似自己所说的,有能力抽丝剥茧将它分析一遍,当是时,脑中轰然一响,瞬间有种失去自我,失去所有思觉的无力感。
她自问一时半会,不晓得该以怎样一种姿态来面对白枍神。
她是幽梦,亦或者白仙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本身并不具备从前那些古老的记忆,倘若他一直以来只将她看成是幽梦,而非是白仙柠,那么,此时的她在他面前便始终是个透明人。
她企图将自己的感情与幽梦分开,而他却极力想要将她们合二为一,这份心境上的悬殊差距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思想隔阂。
因而,她避了三个月不曾见他。
过去三月,她渐渐适应了冥皇宫的境况,虽是个黑灯瞎火的光景,各殿廊却也有那明灯辅照,阴暗归阴暗些,久不见天日也就成了习惯,若是刻意忘记她的来路,心里也能自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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