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底

裴予见她声音有些起伏发颤，约莫又是忍不住要哭了。虽是受了些伤，可他也不是矫情之人，何至于到要令她掉泪的地步。

因而看着谢襄宁，也只拧着眉催促道：“我母亲还在外头等着。”

迟迟不见书房里动静，双林阁外头站着的何姚就着急了。

可主子和姑娘一道在里头，他这会肯定是不方便进去。

何姚等得焦心，只好扯着嗓子提醒：“主子，长公主今日心情不佳。”

心情不佳？！

谢襄宁脸色就更不好，她料理完裴予便将用过的药匣重新归回了远处，又去净室擦了个脸。眼下换衣裳是来不及了，不过转念一想未必不是好事。可能长公主心疼儿子，就不大容易察觉自己的疏漏处了。

谢襄宁吸了口去，挪步出了净室。见到背对着她的裴予时，不由眼底闪过诧异：“大人……？”

此刻裴予已经穿好了外裳，木簪绾发，一副可见外人的模样。

他转过身，对她道：“我没说是让你去见。”

谢襄宁意外极了，他去见长公主？

可裴大人现在用的是她的身子，难道要以“谢襄宁”的身份去见长公主？

谢襄宁忍不住问：“大人，这样可行吗？”

裴予道：“若不可行，你去？”

“……”谢襄宁语噎。她并不想去面见长公主，犹豫了片刻就下定决心道：“那大人小心些。”

裴予对“小心”二字并不认同，既然她母亲认得“谢襄宁”的模样，再小心怕也是无用的。不过瞥见谢襄宁脸上的担心，他回了一句：“知道了。”

双林阁外的何姚千等万等终于等来了人，可他没想到来的是世子的外室。

何姚往这人的身后看了看，以为世子是走得慢再后头。发觉是自己想错了时，他终于也忍不住开了口：“姑娘去见长公主？”

裴予点了下头，并不多言语就朝着前头花厅方向走。

何姚提着灯，此时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追了上去。然而，他心里头却是十分不安的。

这……凭着他对的长公主的了解，姑娘这趟去怕是“凶多吉少”。

“姑娘怎么不与世子一道去的？有世子在，也能帮你说些好话……”

裴予从前并未觉得何姚话多，此时听得烦了，开口道：“聒噪。”

何姚一愣，随即闭嘴。

这两个字刚才让他有种……被他家世子呵斥的错觉。

何姚偷偷看着走在他前头的小姑娘，心中感慨这气势还真是像世子爷。他暗自摇头，看来刚刚真是自己多虑了。

裴予哪知道后头跟着何姚在心里，已经对他有了这样高的肯定。

其实，倘若不是今夜的这场火实在蹊跷，他也不必让何姚去请长公主过来。

不过既然来了，见面就是避不了的。

***

花厅内，昭华长公主面色已是不佳，手边上放置的茶水一口未动，这会已经彻底凉了。

宋嬷嬷也心急，一直盯着外头，她打老远就察觉走在前头来的那人身量不对劲。“公主，来的不是世子。”

长公主抬头，果真见从外头跨进厅里的是个穿素色裙装的少女，面上蒙着纱巾。只一眼就猜到，这人定然就是被她这混账儿子养在鲤园的外室了。

“呵，好大的胆子。”长公主满肚子邪火，冷笑了出声。这人既能蛊惑他儿子当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就不是什么要脸面的东西。这会到她面前，倒是带起了遮脸的面纱装模作样起来了。

这般的震怒旁人吓得胆颤，可裴予自然是不怂的。

他扫见屋内还跪着的李婆子和几个奴婢，“长公主可否让不想干的人都退下？”

“你……”长公主心火如炽，却忽的打住。她扫见来人腰间悬挂的那颗玉球，顿时瞳孔聚震，“都退下！”

谢氏的镂空浮雕牡丹的玉球，长公主怎么会不认得。等厅内连带宋嬷嬷等人都退下，只余他们二人，她才开口：“你是谢襄宁。”

裴予揭下面纱。

昭华长公主扶着圈椅的扶手，连吸了几口气来平复震惊。她并不震惊于此人是谢襄宁，而惊惧她为何出现在自己儿子身边。

隔了会，长公主眼底的惊愕才稍稍平复，“……难怪内廷缉事司的人会盯上鲤园。”

裴予垂眸道：“所以，还望长公主出手相助。”

“相助？”长公主冷冷一笑。她生来尊贵，有着旁人不曾有雍容。此时即便是坐着，也恍若是在俯瞰着堂中一切。

“本宫为何要出手相助谢氏的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