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琴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忘了,真便宜了他,又觉得忘了也很好,不相往来,生死不问。
明舒却目光如炬,不见可惜,也说不上庆幸。“妈,他还是那个他,忘了或记得对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
他做过的错事,算计过的卑劣,骗过的情爱,不是轻飘飘的一句客观病理上的忘了就能抹平的。
沟壑难填,更无法逾越。
林琴知道自己想岔路了,她为女儿的通透明白而高兴。“你说的对。”
明舒浅笑盈盈,她双眸星辰中蓄了欲说还休。眼底却划成尽头,幽暗里藏着撕破美好童话的悲剧式恶劣。
又有谁说忘了一定是好事呢?
也不见得吧。
至少对程宴洲而言不是。
这个男人骄傲又理性,冷血无情到对任何事情算无遗策,同时他也是沉稳冷静且矜贵自恃的。
自恃到哪怕要报二十年的旧仇,程宴洲都不愿假手于人。他亲力亲为,不惜以自己为诱饵,把明舒从头骗到尾。
枪是他开的,人是他算计的,最后唯一能从情感的泥淖里全身而退的人,也是他。
他该完美无瑕。
因此又怎么能轻易接受自己一段记忆的零碎散失。
应该会不甘吧。
不甘自己的人生和记忆被除了自己以外的东西掌控,即使是不可抗力的外界因素。
不甘到会毫不犹豫地将其视为折磨。
到底是如何不堪又无耻的往事能让他的身体本能地用失忆的病症来否决。
对吧?
闪烁的光线穿插在明舒乌黑浓亮的发丝间,斑驳陆离,她的眼里有得意又有兴奋,这些情绪还不太纯洁,像刚从深渊里打捞出来。
女人在阳光下抬高一度自己的下巴,颈肩的肌肤吻落油画质地。
说到底,凭本事将爱恨收放自如的人,是她才对。
今天阳光正好。
明舒带林琴她们去了市中心的商贸大厦。三个人走走停停,购物吃喝,享受闲暇时难得的快乐。
到下午时,明舒带着一份林琴在国外做出的检查报告去了趟医院。
走廊上人群像定点的漂流瓶,在河流里涉足而过,不期而遇地就会碰上某个人。
明舒在几道门前走过,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膝关节方面的主治医生。
她匆匆而过,似一阵不为缘由的风。
程宴洲从观察心率的私人科室里离开。
半个小时后,打印机将结果吐出,护士审视着那张异样的心跳图,慌里慌张地报告给了周医生。
几盏可怜的白光惨淡地映照在医院的地下车库,头顶倾压给人以呼吸急促的错觉,仿佛置身于偌大的蒸笼,灼热得人焦躁难受。
昏暗的一方视野中,只见女人在自己的车身旁略顿了顿。
车窗上此刻正水雾蒙蒙,明舒静静地欣赏着一番冷暖情人间可触不可及的寻常悲惨。
几滴水珠承受不住地沉沦于重力场的怀抱,试图以坠落的眼泪来祭奠这场人为引起的相逢。
女人的指尖隐隐有作画的冲动,明舒抬手在上面无厘头地胡诌了一笔,再将一方透明还于车窗。
远远地,程宴洲眼睁睁看着那辆车挣出自己锁死的视线,男人眼眸漆黑不见底,似有魅影。
何旭握着方向盘,大着胆子打破了死寂。“老板,我们现在…”
“回集团。”男人沉沉地闭了下眼,心不在焉地说。
何旭有苦难言,“好的…”
……
盛越集团的办公室里,一名总经理把男人刚刚签署的文件又递了回来。
给出的官方理由是签名有误,存在不能明确分辨的地方。
程宴洲掀眸,随手翻开文件,底下签有名字的那一栏里,飘逸又潇洒的艺术字体上程宴洲眼眸紧紧一缩。
字体的一笔一划都招摇着自己的特立独行,上面是程宴洲和明舒两个人的名字整合体。
男人手背青筋涌现,他颤抖着把文件狠狠地压在桌上。
而站在程宴洲身边的何旭,他曾经亲身见证了两个人短暂的美好以及明舒满含爱意的指尖在程宴洲起雾的车窗上起舞的岁月。
那些画面像坠入线路老旧的破败房间里,在男人的脑海里挣扎地一闪一闪,而悲哀的事实在于他始终不得全部真相。
程宴洲不可自抑地捂上胸口,心疼如蛆附骨,不得对抗的办法。
手机铃声在此时突兀一震。
周寒在那边几乎是不可思议地问他:“你在做心率测试是不是见到了谁?”男人金属质地的嗓音掺杂了男医生特有的斯文禁欲。
“显示的结果是什么?”程宴洲抢过话头,毫不客气地反问。
周寒一噎,心里暗骂一句,还是给出了官方的回复:“你的心在某个极短的时间里跳得异常快。”
男人一边对着心谱图细看,一边说:“大概在十点五分二八秒到十点六分七秒这段时间。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程宴洲低低笑道,苦涩蔓延。
那时,明舒在门口左顾右盼地走过,女人的侧脸明媚又含着丝丝缕缕的忧郁,如燃放后又凋零的花。
“我找到她了,周寒。”男人掷地有声,风雨欲来的汹涌。
周寒震惊:“你说什么?”
程宴洲清了清嗓子,但字字仍旧沉哑。“明舒,我看到的是她。”
水里的月亮是不存在的,头顶的星辰是伸手不可及的,可身体的本能反应不会是假的。
心如刀绞的疼还在轻颤。
他不知名的过往该与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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