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瑾神色呆滞,眼见着宇文睿竟然真的对她点点头,转身就要迈步出去,一时顾不得什么,连忙高呼一声:“陛下!”
声音尖锐凄厉,充满杜鹃啼血般的忠贞赤诚。
宇文睿脚步一顿,回过神看向她,背着光的脸神色微妙而复杂。
穆瑾不敢抬头,只再次伏到地上,宽大的袍袖如蝶翼散开,铺散在她周身。
她闭着眼,一字一句:“陛下,城西离皇宫极近,一旦病症扩散,势必会威胁到陛下的安危。”她跪趴着用膝盖前行几步,靠近宇文睿的袍角却又留有距离,“请陛下,准奴才前往处理!”
尾音铿锵,如果不是她本体是个祸国殃民的宦官,这番话,这风骨,定会让人以为是什么忠臣死谏之士。
嘭咚,嘭咚。
穆瑾瑟缩着肩膀,竖起耳朵听着宇文睿一滞之后恢复平缓的呼吸。
这一步极为凶险,宇文睿帝王心术,天生多疑,之前她多和丞相说几句话都能引起他的试探,如今做出这样不符合人设的举动,天晓得他会有什么想法。
但这是她唯一能揽下这个剧情的机会,她不能放弃。
宇文睿久不说话,穆瑾就愈加心惊胆战,实在忍不住好奇,颤巍巍地抬头瞥了一眼他的表情。
英挺的帝王眉目深邃,望着她的目光极深,眸光深处却有一点亮光在闪烁摇曳,闪动着无形的震撼和动容。
……他终于对她的胆大包天震惊了吗?
穆瑾神色忧伤:“奴才是个出不去宫的货色,一直不能为陛下分忧,但沾着陛下的龙气,也想回馈给陛下几分,望陛下恩准。”她重重磕下头颅,“就如同当年的殿下……护着奴才一般。”
这句在她清醒时叫出的殿下,显然更能给宇文睿带来触动。
他看着这个之前在心中已经变成媚俗浅薄的玩意儿,这即使跪趴在地也依然挺直的脊梁,哪还有一丝一毫印象里卑贱低劣的样子?
那张笑得一脸谄媚,欺上媚下凶残暴戾的脸霎时模糊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眉眼明媚,进退有度的穆瑾。
宇文睿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
她没有说京城百姓,天下苍生,唯独只担忧他的安危。
她还是如此,思虑短浅,目光浅薄,然而也一如从前,那双黝黑的美目中只能看得进他一人。
“好。”
他只吐出了这一个字。
城西爆发的瘟疫不是小事,短短半月就已经让半个城沦陷,虽然已经迅速派了太医前往,更有顺天府尹的亲自到场安抚百姓,但是面对如此凶猛可怕的病症,燕京中的百姓还是人心惶惶,笼罩着一层恐怖的氛围。
别说是作为疫区的城西,连其他几个城区都已经开始不安,百姓们纷纷收拾行李,举家出城,整个京中顿时乱作一团,马仰人翻。
今日早朝,甚至有大臣进言,让宇文睿也去京外行宫暂避风头,被宇文睿驳回,同时爆出已经命总管穆锦文,伴太医院院正应宏济前往疫区治疗镇压。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穆瑾不知道朝堂上的暗潮汹涌,她已经来到了玄武门外等待同行的太医,旁边就孤零零的一个马车,以及一个面容整肃,显然是伪装成车夫的侍卫。
太医还没到,远远地传来少女的呼唤,穆瑾回头一看,段榕榕一脸焦急地向宫门处冲来,跑姿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矜持,头上的珠花几乎散落一地。
她被宣武门的侍卫拦下,跟在她身边步履急促却不显凌乱的戎锋当即拿出令牌,几人顺利会面。
“穆总管!”段榕榕吞下一口差点把她呛到的口水,顾不得什么一把抓住了穆瑾的袖子,“对付疫情就只有几点!你记着:有发烧,早汇报。要出门,戴口罩。肢体接触,要避免。合理膳食,身体棒,适量运动,气血长……”
穆瑾:……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人就是靠这个顺口溜在原作中“大放异彩”的吗?
她决定暂且不理会她,抬眼看向跟来的戎锋。
戎锋的目光正落在段榕榕拽着她的袖子上,对上她的眼神,棕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担忧,但竟然就这么望着她,相对无言。
穆瑾:“……还有别的事儿吗?”
段榕榕见穆瑾不搭理她,眨了眨快急出眼泪的大眼睛,“穆总管,无论如何,千万不要用皮肤接触病人!”
穆瑾知道应该烦躁地甩开她,但是面对如此真挚的担忧之情,她实在做不出毁人善意的举动,最终也只得低低地嗯了一声。
戎锋这才仿佛慢半拍一样:“……多加小心。”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穆瑾的肩头。
穆瑾无语。
她的视线越过他高大挺直的肩向后看去,身着太医院左院判朝服,通身秀骨芝兰玉树的顾倾正扶着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太医,匆匆忙忙地向这边赶来。
穆瑾记性不错,等他们走近了定睛一看,这不是上次她被鞭子划伤手之后,为她包扎的那位老太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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