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顾琅清在房内猝然回首,爆炸般的水声撞击在忘忧山角,填满崖下清池,还有继续向上满溢的趋势。

他眉心紧蹙,捏诀试探,阖眸灵力涌动,神识离体勘察。

末了,顾琅清猛地推门而出。山崖边的花草树木都被水柱浇淋得蔫巴,奄奄一息地在疾风中摇曳。

封无境的寝殿之中一片抹黑,红衣少年此时此刻正卧倒床榻,搭着双腿盯向房梁。

这隆响水声听起来倒是十分舒服。

大,响,猛。

还助眠。

空气中不知何时飘散了某种奇异香气,封无境细细嗅了那气味,脑海中是顾琅清迤逦的美貌,以及忘忧峰三人对他一致的态度——满是殷勤的关切。

虽然不知这三人如此对他究竟意欲何在,但由此推断,他们肯定不会这么由着他出事。

所以现在,左右他也无处可去,倒不如索性放心大胆地任人摆布,在这场大概率是由他错误的法术引发的仙界灾难中安然睡去——反正,谅他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封无境乌黑瞳眸暗沉一片。这可是顾琅清叫他睡的,他得听师尊的话。

水声轰鸣,香气四溢,熟睡的少年身上不知何时多盖了一件洁白氅衣,护住他因方才重生而畏寒的躯体。

凶猛的水势不知持续了多久,天地由暗转亮,莺飞草长的暖意重新布满忘忧峰。

白鹤在峰顶盘旋,清泉在峰底酝酿,山石嶙峋,一切如故。

万物复苏,重获新生。

顾琅清房间里,一支摇曳沾露的洁白蔷薇盛放,照射在金黄细碎的阳光下仔细看来,从花蕊处竟然绽开了隐约可见的粉嫩连丝,延伸着向花瓣末端流淌。

顾琅清端详着那抹象征着封无境魔力的浅淡粉红,面色温和地拂袖,把盛放着蔷薇的白玉瓷瓶端放在阳光普照的桌案表面。

封无境自沉睡中醒转,意识模糊地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事态发展,随机被窗棂之外的风和日丽刺痛了双眼。

细微的呼吸之声被封无境敏锐捕捉,他疑虑地寻向声源。

只见封无境的床榻边上,趴伏了一只……挺丑的土狗。

说它丑其实也不是十分恰当,毕竟抛却它身上的污水尘杂,从某些角度看来,这只土狗也还是有那么几分可爱的。

但这都是其次。封无境嫌弃地盯着那只通体灰溜溜脏兮兮的生物看了半晌,脑中冒出一个悚人的想法。

这只狗,竟与他的符离长得如此相像。

符离,即为狼犬,身长八尺,凶猛威武。

封无境的坐骑齿牙尖利,凶悍到魔界人人谈之色变。若是被符离狠咬一口,当即血流不止,而后半辈子将会被永久烙上丑陋的疤痕。

虽然不记得具体细节,但封无境潜意识里明白,他曾经与符离相依为命,共同度过了许多载魔界黯淡无趣的光阴。

即使十分难以置信,魔尊大人还是选择相信他的第一直觉。

所以,他的法术成功了?

符离?

沉睡的小土狗像是听到了主人遥远的呼唤,在睡梦中勉强挣扎几下以作回应,呼噜几声之后又继续睡得香甜。

虽然乍见旧友本该欣喜,但见到符离这般蔑视他的态度,封无境不由得怒火中烧,十分不悦地起身下床,尽了全力地提脚对准那只目无尊卑的土狗。

就在下腿的前一瞬,门外忽的冲进两道雪白人影,封无境堪堪止住喷薄的怒火,皱眉看向他的两位“师兄”。

关州脸憋的通红,满面愤慨地指责道:“小师弟,你怎么能欺负我们门派养的唯一一只小动物?!”

封无境:“?”

原茵满脸怜惜地抱起地上浑身脏污的小狗,而小狗当下顺从地躺入人怀里,乖巧亲昵地主动蹭了蹭原茵手臂。

封无境:“???”

这个世界疯了。

还是他的符离疯了。

难道是他疯了?

封无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素日威风凛凛的坐骑此刻竟然变成这副丢人的模样,漫不经心的冷酷容颜也有了几分松动。他故作镇定,反问一句:“门派——养的?”

原茵答不假思索地答:“对啊,师尊一直把阿花养在殿外,这次适逢无妄峰大劫,就把它捞进屋里避避水。”

堂堂魔尊的威猛坐骑竟然就这么成了——阿花?

还有,无妄峰大劫?

霞光照射里屋,屋外阳光明媚,生机勃勃。

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啊。

封无境深深呼气,危险地眯起眼眸,回首问道:“我睡了多久?”

关州挠头,答道:“昨天到今天。”

昨天到今天。

顾琅清就平定了一场这么严重的劫难?

天空破开豁口,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莫非顾琅清不是普通仙修?

超负荷的思考逼得封无境又开始头疼,理不出头绪的燥闷却比头疼麻烦数百倍。

毕竟他笃定地认为,这道劫难绝不是无缘无故。

哪有那么巧的事?他一施完法术,无妄峰劫难就紧随其后,本欲召唤的坐骑还成了一只丑笨的土狗。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另他相当不爽。

魔尊做事,手上必须攥着主动权。

封无境指腹摩挲着下颌,倘若顾琅清不是普通仙修,这事可就难办了。

魔界至尊非但不知为何丢失了记忆,还落入了高阶仙修手里,成为了仙界桎梏胁迫魔界的人质?

绝无可能,成何体统!

那么,顺着想下来,他的发色与身形,应当也是顾琅清做的手脚。

所以其实他忆起基础法术召唤符离,也是被顾琅清看在眼里的?

顾琅清这么做,就是为了给他一个警告,算作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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