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未亮,就听“砰砰砰”“砰砰砰”凶神恶煞的敲门声,肃王府的一队人马找上了门。

来人说他家小侯爷一条腿被打残,脸上也破了相,最重要的是,身体受了毁损,以后怕是再不能亲近女子……现在还昏迷着,京城名医轮流问诊,生死未卜。

肃王大怒,定要朝玉家讨个说法。小侯爷最后所见之人是玉家七姑娘玉栖,人人皆瞧见,是玉栖勾结了人,将小侯爷当着众香客的面废了肋骨,随即打残丢到了冰湖里。

玉大人和大夫人被肃王的人指着鼻子骂,恼羞成怒,当即便唤了两个婆子把七姑娘叫上来问话。

玉大人厉声逼问玉栖到底是什么人打残了小侯爷,玉栖徒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好像又被什么东西噎住了,终是缄默不言。

打小侯爷者是左凛,指使左凛者,是那位不知名讳的神秘公子。

那位公子是皇宫里的人物,他出手救了她,还替她打残了仇人,原是对她有大恩,她又焉能恩将仇报,反手将他出卖。

玉栖隐忍道,“小侯爷咎由自取,女儿当时晕过去了,并不知晓其中过节。”

“你还嘴硬!”玉大人怒极,就要取家法来鞭笞玉栖。

肃王家的人冷冷道,“够了,谁愿意看你父女俩的闹剧。我家小侯爷是治不好了,伤了那里,今后也没有女儿家肯嫁他了。你家的逆女犯下了滔天大罪,想独善其身,却是没门儿。左右玉大人已收了聘礼,后日我家的花轿就抬过来。王爷说了,我家小侯爷要是活着,烦请七姑娘端茶倒尿伺候一辈子;我家小侯爷要死了,嘿嘿,七姑娘也得丢进棺材里陪葬!”

说罢拂袖而去,再无商量的余地。

玉大人重重拍了下桌案,震得桌上的茶杯摔得粉碎。伤了肃王爱子,此事是他玉家理亏,便是闹到陛下那里去,也讨不得什么便宜。

夏小娘闻声拖着病躯匆匆赶来前院,玉大人从她身边走过,冷眼一扫,咬牙切齿地道,“你生出的好女儿,好孝顺呐!”

大夫人亦是阴云满面,她倒不担心玉栖陪不陪葬,如今大姑娘玉梧眼看着就要入宫为妃了,只差一道圣旨,若是此时开罪了肃王,横生枝节,却是功亏一篑了。

大夫人回头瞥向跪在堂中的玉栖,只见她神色淡淡,嘴角反而洋着一丝笑,像是在嘲弄他们一般。

大夫人怒气腾起,“把她给我拖到祠堂里去,关起来!出嫁之前,不许给一口饭吃、一口水喝!看她骨头还硬!”

……

玉栖再度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祠堂,对着一堆死人排位抱膝而坐。

外面站了四五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和仆役,嘀嘀咕咕地詈骂她这七姑娘如何无耻无伦,勾结外男,蓄意破坏大姑娘的婚事。

玉栖听在耳中已然麻木了,并无什么特别的喜怒。回想刚才,她不后悔,只是如此一来,答应那公子抄写的经书和谢礼,都不能完成了。

隔着门,玉栖隐约听见阿娘和芦月已经来过好几次了,无一例外地被那些婆妇挡了出去。

大夫人在府中的权威很盛,她既说不准给吃喝,那便无人敢给她一口。

玉栖昏昏沉沉地靠在祠堂渗凉的墙壁上,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是施昭云来了,朝她伸出手来;过了半晌,芦月和母亲也来了,还给她送来了热乎乎的饭菜……她刚要吃,一切却都幻化作无数雾气,最后只凝成一个玄色的剪影,陌生又熟悉,分不清是谁。

“七妹妹,醒醒?”

“七妹妹,你还好吗?”

“七妹妹……!”

有人连叫了好几声,玉栖才从昏沉中回复一丝意识。她睁开疲累的双眼,入眼恍恍惚惚,竟是二哥哥玉巍?

“七妹妹,你可醒了,可急死我了!”

玉巍见她无大碍,喜形于色,小心翼翼地把她从积灰的角落里扶起来,又给她披上了一件雁绒厚斗篷,“饿了吧,二哥哥先送你去吃点东西。”

玉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见玉巍风尘仆仆,身上负着铠甲,鬓上挂着寒霜,显然是刚从外面急赶回来。

她这同父异母的哥哥,本是大夫人所出,年纪轻轻就被提拔为御林军副统领,英勇有为,公职繁忙,平日里连人影都见不到,今日怎地甘违母命来给她送吃的?

玉栖摇摇头,从他的搀扶中撤出手来,浑身有些发虚。

“二哥哥,可是母亲叫你来的?烦请二哥哥告诉母亲,我真不知道是谁打了小侯爷,母亲就算把我关死在这里,我也是说不出来的。”

玉巍一愣,其实他对家中发生了何事一无所知。

他被拎出来时,正在武场带着新兵操练红缨枪。御林军总统令鲍扬冲匆匆忙忙就把他叫了出来,火烧了眉毛似的,只问他家中是否有个被刁难的七妹妹。

玉巍当时一脸懵,七妹妹他家是有的,好好的,怎么就被刁难了?

鲍扬冲哎呀了一声,急急抢过了他手里的红缨枪,只叫他赶紧回去看看。

玉巍待要再问,鲍扬冲说从没见过上头发这么大的火,姑娘若是被打破饿坏了一块皮肉,管叫你我都人头不保。

玉巍被吓了一跳,不敢懈怠,快马加鞭赶回玉府,连父母都没来得及拜会,火上房似地寻找七妹妹的踪影。

他还以为七妹妹怎么了,原只是被关进祠堂罢了,也值得上头龙颜大怒?

玉巍擦了擦额边的冷汗,道:“七妹妹放心,不是母亲叫我来的。你先随二哥出去吧,这祠堂没有炭火冷得瘆人,冻坏了你可就罪该万死了。”

玉栖被他三步两步搀了出去,却是越发不明白。

她回头道,“二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既不是母亲叫你前来的,你私自放我出去,就不怕开罪母亲吗?”

玉巍很难解释,他也不晓得这七妹做了什么,怎么就被母亲关祠堂,又怎么惹到上头了……他当然怕得罪母亲,但他更怕开罪了上头。

玉巍道,“七妹妹尽管去用膳休息吧,母亲那边自有我去回禀。若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一定要跟二哥说。”

玉栖惑然凝眸,对他这反常的关怀一时间有点难以消受。但既然这位二哥开口了,她就得抓住机会,给阿娘要来点能过冬的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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