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元洸出质吴国,魏国安排了二十个随侍与元洸一同入吴。这二十名随侍中有十六人出自绣衣属。这十六人既有身怀绝技的剑客,也有精通药理的侍婢,有极擅音律妙舞的歌姬,亦有力拔山兮的力士。这些人皆做寻常打扮,以侍女,内侍,马夫等身份进入无果,为的就是伺机窃取石头城和白石垒的布防图。然而第二年,吴王宫一场大火,这十六人一夜之间死于非命,皆是拜一个十四岁的会稽郡主所赐。
元洸与陈灿正说着话,近侍保宁徐徐推开门回禀:“殿下,建邺的人送来消息,陆归从牛渚渡口出逃,后在寻阳上岸入境。”
陈灿见元洸默不作声,很是不解,但对于元洸先前的言语,多少能猜出他与陆氏有些过节,因此陪笑道:“这吴王世子怎么逃来逃去,还自己往套儿里钻呢,真是糊涂。”
元洸回过神,将酒杯放下,冷笑道:“寻阳是魏、楚、吴三国交界,四战之地,长久无人居住,缺乏耕作,粮草不收,朝廷打吴国打的急,军队不会从那过,守备也松。呵,他倒是聪明。”
陈灿依旧不解:“可他就算是逃进来了,又能如何?魏国还找不出他这么个人么?”
元洸深知陈灿才浅,不过是靠机缘才有了今日之位,但因保太后之故,还是尽可能地保持着客气:“魏国势力盘根错节,三巨贺秦王,国门蒋周吴,更不要说那些皇室宗王,哪家容不下一个陆归?陆昭仪当年是太后的人,太后身后是贺家;因舞阳长公主的关系,贺家又连着秦家;这陈留王氏嘛,历朝历代都是闻名天下的泥瓦匠;蒋周二人守国门和守家门似的;至于吴家,吴淼那个老狐狸靠着自己带出来的魏国军功系,就没从太尉的椅子上挪过窝。这就不得不提这两代吴王的精明之处了,自吴国立国之初,陆家就没动过这些人的利益,后路留得多干净啊。”
陈灿听着,开始面色忧虑地点头附和。但他是保太后的人,不敢多作品评。
元洸继续道:“陆归是难得的帅才,但若降魏,身份骤变,他就再也不能领兵了。生在乱世,若无军功倚仗,君威之下,何异于鱼肉。如今陆归出逃,这颗子活了,陆家的这盘棋也就活了。他随便投靠哪家,受到赏识,有权在手,陆家这块巨石就有势了。父皇就算知道了实情,只怕也不会深究。于理,人家是被魏军追杀被迫出逃,逃的还是魏国,就不能用一个‘叛’字定罪。于情,好歹有着陆昭仪这层关系在。再加上此值战乱之时,父皇绝不会对降族行杀伐之举,以败仁德之名。在外,陆归可为陆家后路,入朝,陆归则有与父皇谈条件的资本。如此布置,其心可知。”说到这里,连元洸自己都觉得胆寒心战。
陈灿心里其实觉得陆归能被贺氏所用,能有权势,也是极有利的,毕竟陆昭仪和保太后同气连枝。他想不明白为何五皇子对陆家有如此执念,但他明白一点,长安容不下这样的执念。
当年元洸母亲因家族涉案忧死,元洸操纵乌台,意欲翻查,最后的结果怎么样,所有人都看到了。元洸没有被立为太子,并且出质吴国。
因此陈灿思来想去,只得缓和相劝:“殿下若实在不喜陆归,那便让保太后和贺家支会一声,不拘他投奔了谁,先给要了来。吴王世子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他们总不好和贺家抢人。到时候送到长安,让陆归走走鞫讯,吃些苦头,必让殿下痛痛快快的。”
元洸深知自己与陈灿立场不同,陈灿是保太后的人,保太后是世家出身,他自然站在世家的角度上说话思考。而自己,更多的是以陆家为国患来考量,这一众狠角色来长安,外面还有陆归这个弩炮台杵着,很难称得上是什么好事。
因此元洸也不再多说,心里只琢磨着陆归出逃一事。设计之人元洸不作他想,他只是好奇,明明在走之前,已经给了太子关于陆归出逃的诸多提示,为何太子视而不见。他太过熟悉自己这位兄弟:稳扎稳打半步不错,心机、智谋都不差,不会听不出来自己的弦外之意。这个时候刻意放了陆归,很明显是邀好于陆家。
思忖片刻,元洸忽然抬头对保宁道:“你是最后一批离开建邺的。离开之前,建邺发生过什么大事?”
保宁道:“殿下走后第二天,太子去见了会稽郡主,之后就下令换了吴宫所有的守卫。再后来旧苑的蕴宝阁遭了强盗,据说是要偷前朝玉玺,但没得手。奴婢那日恰巧被调到泠雪轩附近当值,亲眼看见魏主簿拿着放玉玺的紫金匣觐见的太子,又看见那匣子贴了封条入库了,玉玺应该无事。”
元洸却不这么认为,突然更换宫卫,说明宫中有变故。在世家强大,军权倾斜的情况下,太子大可以利用玉玺吸纳淮南的力量,把玉玺封存入库算是怎么回事?难道想回长安让父皇亲自受玺么?父皇若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早就一诏谕旨,下令送往长安了。
建邺出事了,玉玺也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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