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夫人摔破脑袋都没想到,马车半道被劫去了大理寺。

她跪在阴森肃穆的讼堂里,透过惊恐泪眼仰望那位玉面鬼差,喉咙里像烧着滚沸的油锅,烫伤她口舌发不出声音。

这位俊美公子就是裴无常?他将她劫来意欲何为?难不成真被管事说准了,大理寺查出带走慈小茜的是个假父亲!

端坐高堂的裴砚舟久未发声,冷峻面容像座万年冰峰,瞧一眼都能把人冻僵。

朱夫人愣是不敢装疯胡闹,在这场无言的对峙下,她心里那些龌龊都快爬到脸上了。

焦灼不安之时,她背后响起匆忙脚步声,耳边那声“娘亲”恍如幻觉。

她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见那貌美女官牵着小丫头的手走过来,涕泪横流连声叫娘的正是她家闺女。

“玉环,我的孩子……”朱夫人霎时忘了恐惧,腿脚哆嗦着爬起来,又像踩进泥坑里摔下去。

她双手撑着冰冷地面,哭得稀里哗啦,“玉环,到底是谁把你掳走了?”

吉祥松开朱玉环的手,丢给她一记眼刀子。

小丫头咬着嘴唇什么都不敢说,跑到她娘怀里闷头就哭。她哭累了偷瞟裴砚舟,还是觉得他好看,但就是有点吓人,嫁给他早晚会吓死的。

“娘啊,我不要嫁人了。”朱玉环边哭边往她娘身上抹鼻涕。朱夫人听得心惊肉跳,还以为她闺女被贼人侮辱了。

“瞎嚷嚷什么!本座亲自请你来大理寺一游,好吃好喝供着你,可没亏待你半分啊!”

吉祥满不在乎走到娘俩面前,轻蔑眼神明晃晃在挑衅。咋地,我绑走你姑娘,你又能奈我何!

朱夫人这下全明白了,后背冷汗涔涔如入冰窖。

这个倔脾气女官问不出慈小茜的下落,故意掳走玉环将她诱捕。

好一招引蛇出洞!

该死,她误中奸计暴露了钦天监!

找回女儿心里踏实了,朱夫人恼怒指着裴砚舟当堂发飙。

“裴廷尉身为朝廷命官,竟敢指使下属挟持稚女威胁臣妇!枉我夫君与令尊是翰林院同僚,裴编修居然教出你这样离经叛道的不孝子,简直愧对天颜,为你裴家祖宗蒙羞!”

好家伙,搬出长辈架子来压人了。

恶毒婆娘真是长了一张利嘴,谁家祖宗都逃不过被她咒骂。

单论吵架吉祥还没输过,撸起袖子正要跟她过招,却见裴砚舟轻启双唇有感而发。

“朱夫人身为学堂师长,辜负皇后所托不事讲学为虎作伥,罔顾人伦残害孤女灭绝良知!朱编修自称奉公守法,本官竟不知他包庇罪妇纵容作恶,实乃可悲可恨!”

裴砚舟一开口把那婆娘整懵了。

吉祥看她气焰全消,像路边快被冻死的流浪汉紧紧抱着女儿取暖。

方才在钦天监院外,吉祥听到她和唐震争执转述给裴砚舟,整件事的经过已推敲出大概。但她不知唐震屋里还有间密室,等那婆娘离开就赶去劫道了。

然而裴砚舟直击神魂的谴责,叫朱夫人不得不怀疑他已知全貌。

“裴廷尉异想天开,真不知你在说什么。”

咬碎门牙都不能认啊,一旦被大理寺定罪,她就是给夫君脸上抹黑,肯定会被婆家休弃。

裴砚舟看了眼她手上的东珠宝钏,也不跟她兜圈子:“珍稀贡品非皇族不得佩戴,依我朝律法,私藏东珠理应被判抄家。”

朱夫人那双手像被火烧到,颤巍巍往袖子里缩:“不是私藏,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给我的。裴廷尉若不信,尽管派人进宫去查。”

吉祥这才留意她手上那串珠子,每一颗都是饱满莹润色泽纯净,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

但珍贵的东珠沾满血腥气,不知愧疚还沾沾自喜的帮凶,除了这婆娘也没旁人了。

裴砚舟给左手边的宋主簿使个眼色,叫他把纸笔拿给朱夫人。

“药童遇害一案,你如实招供可从轻发落。但你若执迷不悟,本官必将追责到底!“

裴砚舟起身走出讼堂,朱玉环窝在她娘怀里不敢抬头,朱夫人双目呆滞瘫坐在地上。

药童的秘密都被查出来了,这案子还能瞒得住吗?

谁、是谁出卖了她?

朱夫人六神无主地来回张望,想破头也想不出吉祥有双顺风耳。

她脑门嗡鸣蹦出个答案,学堂管事!

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卑微贱民,平时对她摇尾乞食的白眼狼,大难临头竟然背叛了自己!

讼堂被侍卫们严防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独留那对母女戚然相依。

裴砚舟和宋主簿步入回廊,好像根本不担心能否拿到供词。

吉祥迟疑不定追上去:“大人,她会招供吗?”

裴砚舟坦然笑道:“不会,她知道女儿平安无事,又怎能甘心受人胁迫。风浪再大还有头顶那片天撑着,她只会心存侥幸百般抵赖。”

吉祥垮下小脸都快泄气了:“我就说吧,不该提早把孩子还给她,那恶毒婆娘死性不改。”

“有时为了查案取证,紧急状况下可略施手段,但凡事不能太过。小祥子,别担心,本官不会亏负你这番心血。”

对付毫无底线的恶人,恪守法规反而是种枷锁。

以暴制暴往往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但若还有其他路可走,谁又愿意背弃光明身陷污沼。

裴砚舟作为执法者,他必须保持时刻清醒。

吉祥也能理解:“我出点力气没什么,就是怕那窝鼠贼再次逃脱。朱夫人要是拒不招供,晚上就得放她回去了吧?”

裴砚舟默然点头,加快脚步走向司狱审讯室。

宋主簿被紧迫的氛围感染,告诫自己要冷静,千万不能办砸大人交代的差事。

吉祥跟在他们身后,心烦意乱地踢石子儿。

“堂长欺骗无依无靠的孤女,拐去给唐监副当成祭品献给太子。在权贵眼里,性命比草芥还贱,可她们同样都是人啊,慈小茜也是有过父母的……”

骨血亲情她无法体会,但每次捋清石碑命案的前因后果,她那颗心就像架在火上烤。

焦急,难过,还有未知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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