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淅沥淅沥地下,空气微凉。

田美娥想开了,赵万林放心了,赵敬玲、赵敬巧姊妹俩笑了。

她们在笑她四娘刚刚的村妇行为,又野又横,又惹人心疼,又因为她踢毽子踢得优雅大方,她的村妇形象又在她们心中变得与众不同了。

老爷子也笑了。

笑得眼眶都有些红。

他太疼儿媳妇了,又傻又勇,还有些犟,想说什么,又不知从哪说起,就笑了笑,最终还是无奈叹了口气。

此时啥也干不了,五个人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瓷箍了一会。

喜欢热闹的赵敬玲就耐不住,叹道,“要是有一桌牌该多好,咱爷孙几个刚好能凑一桌,打升级。”

“是啊!”赵敬巧跟道:“不过没牌咱就讲故事,讲故事也能打发时间,我最喜欢咱爷讲故事了。”

“讲啥呀?我不会讲。”

老爷子很不耐烦,很显然,他还仍是沉浸在田美娥刚刚雨中抢麦子的一幕。

从儿媳身上,让他重又想起了很多陈年旧事,没错,这一大家子人之中,就自己这儿媳妇最爱惜粮食。

她身上的这种品质,他又喜欢又崇敬。

赵敬玲嚷嚷道:“阿爷,你不是很喜欢讲二十几年前,你在光明生产队里发生的事么?就搬出来讲啊。”

“那有啥好讲的,都是过去的事了!”赵满仓皱眉叹道。

一提起那些过往旧事,他就总是会无奈摇头,像是永远也不愿提起似的。

可他越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赵敬玲就越是好奇,越是想知道她爷那个年代遭遇了什么。

“过去的事怎么啦?过去的事就应该讲出来才对,再说你不讲出来我怎么能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赵敬玲快言快语。

赵敬巧也好奇,扭着她爷的胳膊,“阿爷,你就讲嘛!你之前都给我和我妹讲,现在咋不讲咧?我四达都没听过,还有我四娘,讲来也让他们听听呀!嗯?”

赵敬玲也扭起了她爷的胳膊,俩女子一人扭一个,让老爷子一刻都不能安静。

“阿达,您想讲就讲下吧,我也想知道。”田美娥腼腆地说了一句。

然后扭过头去,假装忙着给赵万林拧衣服上的水。

许是儿媳妇的一句话,让老爷子一下就上来了讲故事的动力。

他叹气道:“唉!穷啊!”

然后顺手从脖子上卸下烟锅,烟袋因为刚刚的大雨,也打湿了。

然后俩女子就知道她爷要讲了。

这是他爷一贯的老习惯,好故事要配好酒,她爷没好酒,但至少要配一锅老旱烟。

“来,阿爷,我帮你装。”

赵敬玲积极地从她爷手中抓过烟锅,将打湿了的烟渣倒出来,装上干的,然后勤快地送进她爷嘴里。

她爷掏出滑轮打火机,还没开盖,赵敬巧就从另一边抓过去,小手麻利地打燃,给她爷点去。

她爷稳如泰山地坐着,静静享受这俩乖孙女的殷勤,烟点燃了,他吧嗒抽了两口,最后深吸一口,送进肺叶,沉吟三秒吐出一股淡淡的青烟。

她爷慢悠悠一点也不慌,导致半天故事都没开端,中间瓷箍的一小会,又像是断了线,怕她爷脑子发惛,连不起来,赵敬玲急地提醒了一句。

“阿爷,你刚说穷啊!然后呢?”

“是啊!”赵满仓严肃道:“那时候穷的真真的,想都不敢想,到处都有饿死的人,到处都没有吃的。”

表情严肃,语气沉重。

他哽住没有说下去,又叹了口气,表情比前一刻还凝重。

他说的没错,这些事赵万林都有印象。

那是个谁都不愿再提起的糟年代,用大岭村人的方言讲,是糟年景。

赵万林记得小时候自己不爱惜粮食时,老爷子就会用“糟年景”来吓唬自己,说把自己放到“糟年景”就是一饿死,连一天都活不了。

自己虽然没经历过“糟年景”,不曾挖过草根,啃过树皮,但从老爷子言语表情中能深刻体会到那种贫苦生活。

老爷子沉吟了片刻,许是觉察到自己的严肃,不该在大家都欢快的时候讲这种悲伤往事。

于是他努力在脸上挤出微笑,抽几口旱烟,调整了下情绪,接着又道:

“刚刚我看到你四娘在雨地里捞麦子的场景,所以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些事。”

赵敬玲、赵敬巧姊妹俩轻轻点了点头,实际上她们早就习惯了她爷的严肃。

以史为鉴,总有好处。

老爷子笑了笑,重新打起精神说:“胡同里的赵来福你们可都认识?”

“赵来福?”俩女子摇摇头。

田美娥也摇头表示不知。

赵万林有印象,说:“是我拐腿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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